伊九伊和何嗣音通电话, 何嗣音告诉她,他找到了何擒云的旧稿存货。但是,是手稿。他会送过来。
伊九伊心想, 这都不是问题,甚至不用编辑出马, 找打印社那边录入一下就好,于是想也不想就接受了。
挂断电话后,左思嘉提出隔天去接她下班。伊九伊迟疑片刻,脸上滞后地浮起笑容, 询问道:“有什么理由吗?”
“没有,”车子行驶平稳, 左思嘉抽空望了她一眼, 马上又回过头,“明天刚好要去你们公司。”
她问:“有什么事吗?”
他说明:“你们那边有个纪录节目,和我这边搭上线了。我看你不是经常开车。”
伊九伊是不喜欢开车,她嫌一路老要费心累,平时要么走路, 要么就打车。他这么说,倒是也有几分做好事的风格,和他之前的作风也相符。
隔天上班, 何嗣音送手稿过来, 伊九伊本来完全可以让他放在楼下, 他方便, 她也利索。但在楼上工作太忙, 伊九伊想找个机会喘口气, 干脆叫等他一下,下楼当面取。
何嗣音最近在gap中, 他本来也是个慢性子,比较悠闲。离开公司的时候,他签了竞业协议,有一笔能让自己开开心心休息一段时间的钱,送东西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出门散步的机会。
他是和夏郁青一起来的。夫妇俩准备等会儿去看家具店。他们正在门口说着话,一回头,就看到一个穿法式连衣裙的女人朝这边走来,笑容有种沉静的妩媚。
伊九伊买了两杯咖啡,递给何嗣音和夏郁青。她不着急上楼,一楼有休息用的座位,三个人坐下,圆圆满满,其乐融融地聊了一会儿天。
伊九伊问:“老师的情况还是不好吗?”
“其实这几天好多了,爸爸老想回家住。”何嗣音喝了一口咖啡。
伊九伊的仪态松松垮垮,但不会让人觉得邋遢:“肯定是想的。医院住着还是不舒服嘛。”
何嗣音说:“你这边工作只能先推一推了。爸爸他……我还是希望他多休息一下,大病一场,焉知非福嘛。以后他就该安生点,别再像以前那样折腾有的没的了。”
除了何擒云的事,伊九伊也跟何嗣音聊了他们之间的那个传闻,正好夏郁青也在。
何嗣音的一举一动有点像《花生漫画》里养史努比的查理?布朗:“给你添麻烦了吧?这种事情都是女生比较吃亏……太荒唐了。郁青也觉得很可笑。我跟身边的人都解释了,本来想发个朋友圈,但是……”
“我理解。”伊九伊淡淡地说,“澄清了反倒会被问吧?”
夏郁青同为女性,顾虑更多,想得也更细致些:“是啊。他要发,我是这样想的。”
何嗣音真的是个幽默又单纯的人,尤其顶着那头自然卷和细边眼镜,穿着条纹衬衫,像个漫画人物似的,瞪圆眼睛说:“你?我?我们俩怎么可能?他们太讨厌了。”
伊九伊望着何嗣音,面带微笑,眼神却悄悄放空,暗自思索着。
她平时不多嘴,偶尔看着有点脱离世俗,其实,只要乐意,伊九伊总能读懂人心。上次在医院,夏郁青和何嗣音关系更僵些,可能是蜜月里有些摩擦,这对新婚夫妇来说也常见。这次就好多了。
何嗣音身边放着一只盒子,到要分别的时候,他才拿给她。除了稿子,他还有这件东西,也是带给她的。
他往常就很爱送礼物,逢年过节,回来常常带很多皮包、巧克力和火腿,他的小侄子、老同学都有份。
何嗣音叮嘱伊九伊,千万不能提前打开。
某些地方,何嗣音受德国影响很大,比如生日绝对不能提前庆祝的习俗。
伊九伊忍不住笑,马上就猜到了:“生日礼物?”
伊九伊和何嗣音有一个巧合的共同点。他们同一天生日。两个人性格上有相似之处,某种意义上,可能也是因为如此——他们都是双鱼座,长着轻飘飘的脑子。
“对的,”何嗣音笑眯眯地站起来,人畜无害地说,“祝福我就先不说了,这个也是不能提前的。我听爸爸说你要辞职,加油吧!”
伊九伊也起身,送他们到门口。
公司一楼安装的是旋转的玻璃门,太阳光非常璀璨,有些刺眼。夏郁青抬起手臂,挡了一下光。这束光像神谕似的,突然让她一个激灵,可她仔细回忆,又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只能说是错觉。
何嗣音关切地问:“怎么了?”
夏郁青摇摇头,挤出笑脸:“什么都没有。”
她看着她的丈夫。这个和英俊扯不上关系,外形像棉花糖一样的男人,这个从不出言讥讽,总是像朋友一样平易近人的男人,这个家庭背景能给人带来最大助力的男人。她选择了他。而不是其他人。一个民政局,一张结婚证,从此以后,是好是坏都得先考虑忍耐。更何况,何嗣音有什么不好?他没有做错任何事。
想着这些,夏郁青短暂失神。
何嗣音已经打开车门,还是那副包容心十足的笑脸,跟她说:“青青,走吧。”
夏郁青点点头,低头坐进去,离开这栋光鲜亮丽的写字楼。
下午的时候,左思嘉来下里集团这边开会,进门时有想过,不愧是搞文化的老古董,入口竟然装的是容易坏又难打扫的旋转门。
上楼以后,他被介绍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就是调任新职的侯诗。
工作中,侯诗有事先调查别人习惯。网页上的图片多半来自音乐会,左思嘉的表情往往很沉重,给她的印象是阴郁俊美的孩子。可见到本人,他谈吐很开朗,脸上始终带着笑,身上有淡淡的风信子的香味。像是街头随处可见,极其重视外表的年轻人。
会议还在进行中,他们在提前确认流程,门打开一条缝。陈桥探出头,一点都不看气氛,也不注意里面还有谁,手舞足蹈跟左思嘉说:“哎!等会儿到楼下来坐坐。”说完又缩回去了,留下门微微晃动。
等他走了,左思嘉笑着,风轻云淡问旁边人:“刚刚是?你们哪位的朋友吗?”
侯诗刚转的部门,准备大显身手,主动回答:“是我们小陈总。”
等散会,左思嘉还是下了楼,到陈桥那里坐坐。反正他下午也没安排事。
他坐到他的真皮沙发上,把抱枕抱在怀里。陈桥在办公室里买了练习用的高尔夫,一心一意地挥棒。左思嘉看着他,暗自想,陈桥这德性,完全是父母宠的。爸妈什么都给,他什么都不用争取,最后变成这样,不是很正常吗?
假如左思嘉爸妈没有那么多荒唐事,让他能按部就班长大,假如他没在学前教育时接触钢琴,一切会不会不大一样?他也能变成另一个陈桥。
左思嘉忍不住开口:“你变成今天这样的货色,你爸妈作何感想?”
“他们不想作感想,”陈桥打偏了,抬头问,“你钓人的进度怎么样了?伊九伊就在楼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