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月蹲下身,摸着她的小脸轻声安慰:
“离儿,这两位哥哥姐姐会做漂亮的大风筝,你先在这里玩,过几日嫂嫂就来接你,好吗?”
苏离从来没有离开过家里人,抿着嘴不安地看着她。
逢月心中不忍,偏转开头。
李元君赶忙取来一支晌午时做坏了,还没涂色的小鸭子风筝纸给苏离,让杨艇先带她去一旁涂色,她自己趁机站在窗边目送逢月和顺子匆匆出门。
“林逢月,我摔马的时候你救了我,难过的时候也是你陪我着安慰我,我和杨艇能在一起也多亏了你家苏世子,我都记得呢!有要帮忙的记得来找我们啊!”
逢月脚下一顿,背对着李元君挤出个笑容,滚烫的泪水潸然落下。
苏景玉被关在大理寺最干净、最宽敞的牢房里,闻不到血腥味,也听不见别的犯人受刑时哭爹喊娘的惨叫声。
这里只收押身份尊贵的朝廷重犯,位置也更隐蔽。
没有栅栏也看不到外面,是一间铜墙铁壁、有门无窗的封闭屋子,里面有桌椅,有床被,有认罪的纸笔,还有点不完的蜡烛。
苏景玉背对着门坐在桌边,握着一小段蜡烛放在火上烤化,再捏成主屋门口兔子灯笼的形状。
他听见身后有响动,没有回头,边低头捏蜡烛边道:“来了?”
“苏兄。”
陈勉站在临门处担忧地看着他,偌大的牢房里,满室烛光映着他大红色的背影,红彤彤一片,有种喜庆又落寞的扭曲感。
一对兔子灯笼捏成,除了是红色的,其余哪哪都不像,苏景玉自嘲一笑,放下手中奇形怪状的蜡块,转回身道:“我就知道是你,这时候除了你没有别人能进来看我了。”
陈勉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坐下,打量过他的面色,低声道:
“是,泰安堂的崔东家来找过我,希望能见你一面,还求我禀告皇上,说他愿意将万贯家财全部上缴国库来换取你的平安。”
苏景玉不屑轻哼,“他真是疯了!”
随即眼睫垂下,遮挡了细腻温软的目光。
陈勉不再耽搁功夫,一本正经地说明来意。
“苏兄,我听说昨夜有南边的军报进京,誉州失守,守将弥威奏请皇上派苏侯赶往支援,皇上连夜拟好了旨意,打算今日宣召苏侯进宫,却突然拘押了你,又命京郊东西两路军队包围京南大营,是何缘由虽尚未公开,但想必苏兄心中有数。”
“如今你被关在大理寺,苏侯怕是无法与朝廷僵持太久,我还打听到苏侯早已将丹书铁券抵给皇上,一旦双方开战,苏兄必然性命不保。”
苏景玉面色微凝。
他没有想到苏天寿会用丹书铁券换得了京畿的兵权,那块破铜烂铁虽不值什么,他却盼着能在危难时刻保得逢月不受株连,如今竟也成了奢望。
他深吸了口气,悬着心问:“逢月呢,有她的消息吗?”
陈勉忙道:“羽林军晚到一步,没有在府中找到表嫂,离儿也已经离开了。”
苏景玉如释重负,知道是陈勉暗中相助,拍了拍他的肩膀,“谢了!”
陈勉转头瞟了眼紧锁的牢门,小声道:“苏兄,如今的局势,你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不如挟持我出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苏景玉气得轻哂:“京里人都知道你我两家的关系,你又在大理寺任职,让我挟持你出去,你是活腻了吗?”
“表哥!”陈勉蹙眉低唤。
苏景玉若挟持他出逃,他丢官弃爵在所难免,但只要做的逼真些,应该罪不至死。
他本就无心仕途,子溪死后也不打算另娶,更不打算承袭家中爵位,用区区官职换取苏景玉的性命,再划算不过。
这声表哥令苏景玉动容,也勾起他心底平复了多日的酸楚,看着陈勉沉郁消瘦的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没能照看好子溪,让她在苏府一尸两命已经够对不起陈勉,不能再害了他。
陈勉见说不动他又要开口,苏景玉当即打断:“别说了!我想过了,有件事你或许可以帮到我。”
他凑近些低语了几句,陈勉虽觉不妥,眼下也的确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答应下来。
苏景玉担心他性情固执,惹得李亢迁怒于他,再度叮嘱:“陈勉,量力而行,切勿勉强!”
陈勉知道自己与定远侯府沾亲,在皇帝面前太过坚持反而会适得其反,郑重点头:“苏兄放心,我自有分寸。”
苏景玉欣慰地扬唇,视线落在桌面的纸笔上,眸色渐暗,“在这之前,先帮我带件东西给逢月。”
他执笔蘸墨,挣扎了片刻后艰难落笔。
陈勉垂目看了眼,急声道:“苏兄,你……”
“陈勉,换做是你,也会这么做的吧?”
苏景玉手上微顿,忍痛继续落笔疾书,生怕自己一旦停下就再也舍不得写下去。
陈勉闭目慨叹,等着他把信写完,折了几折塞进怀中,“我要怎样才能见到表嫂?”
苏景玉始终没有抬眼,哑声道:“你不必去见她,她自会派人来找你。”
入夜,哨兵站在高处巡视四方,东西两边的天际俱被火把的光亮染成黑红色,京南大营的将士时刻备战,誓要与李亢对抗到底。
苏天寿一身戎装站在帐中,案上放着昆叔刚刚送来的太子密信,里面赫然一个“稳”字。
眼下他被重重包围,李亢虽有苏景玉在手,但南方战事吃紧,弥威又是他的人,短期内李亢未必敢轻举妄动,只能先设法救出苏景玉后再寻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