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我进来见老太太吧。”
安宁和何慧芳便跟着雪儿往里面走。一进去才发现里面热闹着呢。外头的人不知林府内的称呼,都林举人、举人太太的喊,其实在林府内,林举人和其夫人被称为林老太爷和林老太太,儿子和儿媳才是林老爷和林夫人。
这时候林老太太和林夫人都在,面前堆了三两套成衣,是镇上裁缝铺子拿来做样子的。雪儿上前把安宁送的盘扣拿出来,林老太太一瞧,满意的点点头,把目光放在安宁身上,对她招了招手,“过来些,你的盘扣做得可真好。”
安宁微微颔首,不卑不亢的走上前,和林老太太道了声安。
周围几个正卖力推销自家衣裳的裁缝们,这才停下了嘴。林老太太指了指面前的衣裳,抬头对安宁道,“我记得你也是裁衣裳的,这次林府要做衣裳,你怎么没过来?”
安宁把头一抬,发现身边几个裁缝娘子都盯着自己瞧,那目光赤裸裸就好像和自己有仇似的,安宁对林老太太一笑,“我不在镇上住,也是昨日才知道消息。”
“嗯,原来如此。”林老太太用帕子捂着嘴咳嗽几声。
“你有什么想法?”
“我瞅着这些款式都不太如意。”
此言一出,那几个裁缝娘子都有些讪讪的没了面子,何慧芳左右各瞟了眼,环抱着胸挺直了腰杆,刚才一个个雄得很,原来也只是瘟鸡呀。
安宁回身看了看桌上堆着的衣裳,有短褂,有长衫,还有短衣配长裤,心里也就明白林老太太为何不喜了,短褂是庄户人家干活时穿的,在林府当差穿这个自然不体面,而穿长衫多是读书人,佣人们穿这个也不好做活计,至于短衣配长裤还算体面方便,但林老太太心里还嫌不够好。
见安宁翻拣衣裳样子看,一个叫云嫂的裁缝娘子便有些不痛快了,阴阳怪气的瞅了安宁几眼,小声的嘀咕起来,“嗬,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主家呢。”
何慧芳就站在云嫂身边,心里顿时无名火起,她用胳膊肘碰了碰云嫂,回击了一句,“有能耐和老太太说去呀,孬得厉害。”
云嫂一瞪眼,脸色差点绷不住,心道这乡下来的乡巴佬说话还真气人,不过现在不是发气的时候,她闷哼了一声,背对着何慧芳不再搭腔。
再说安宁一一翻开了一遭,心里也有了主意,她模样生的乖巧,林老太太本来就爱听她说话,比那些个呜呜渣渣的娘子可心多了。
“如今白日里还有些炎热,可毕竟已入了秋,做衣裳也该为季节考虑。”
“我觉着男子的衣裳最好做成圆领窄袍衫,袖口做成窄的,做活计方便,天冷了加冬衣也好看,女子呢就做短袖上襦,下配褶裙,裙子不易过长,在膝下两寸即可,这样既美观也兼顾了实用。”
“至于颜色,需以耐脏耐看为好,若男子穿藏蓝色,那女子就穿湖蓝色,要是要是觉得这颜色太轻,就换成褐色配紫檀,也是好看的。”
安宁说话不疾不徐,令人有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不仅林老太太听了满意,就连林夫人也赞叹道,“这位小娘子思虑的好,点点滴滴都考虑到了。”
可不是嘛,刚才众位裁缝娘子只顾着推荐自家的衣裳好,配色,气温变化这些点可通通没有考虑进去,几个人竟还不如安宁一个人想的齐全。
安宁轻笑,“多谢林夫人的夸赞了。”
“我方才又想到了一点,这衣裳为了结实耐穿,可以在领口袖口多加一层料子,这样便耐磨许多。”
林老太太满意的点了点头,她看中的不仅是安宁所说的款式,更是为她这人品,一看就是个沉稳可靠的性子,比刚才那些人都要好多了。
“送几位娘子出去吧。”林夫人挥了挥手,接着雪儿便上前送客了。
云嫂狠狠剜了安宁的背影一眼,拿上自家的短衣长裤出了门,这叫什么?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如果没有安宁,这单大生意就非自己莫属了。
安宁也没料想到事情这么顺利。林老太太点了头,便让林夫人和管家一起和安宁商量细节。稳妥起见,安宁要了纸笔,把自己刚才说的款式一一画在纸上,这一手栩栩如生的画技,更叫林太太赞叹不已。
何慧芳一开始还挺战战兢兢,唯恐自己不懂事说错话,平白惹人笑话,现在也定下了心,坐在一旁听着,时不时的插一句玩笑话,也算把气氛活跃起来。
“家里共有男仆二十二人,女仆四十三人,一共是六十五套,这价钱怎么算?”林太太问。
这个安宁还真没想好,便回答道,“我和我娘还要算一算。”
林夫人倒是理解,留下管家与安宁商议细节,自己先走了。
安宁和何慧芳万没想到这事情进展如此神速,报价这事儿竟忘了考虑。
“一套男款衣裳大概用三米的料子,算二十文一米布,料子钱就是六十文,还要请工人帮忙缝制,估计也要三四十文钱一套,加上针线,配料子的钱,还有我的手工费,咱们收一百五十文吧?”
“女款衣裳用料少,就收一百四十文?”
何慧芳点点头,“成,就这么报,如果管家砍价,咱们也有让价的余地哩。”
谁知林府管家一听,略一沉吟,竟然没有意见,只是和安宁算了一笔账,男款衣裳二十二套乘以一百五十文是三两三银子,女款衣裳四十三套乘以一百四十文是六两银子零二十文,零头免去,一共该给安宁九两三的雪花银。
何慧芳听了心里激动的直突突,她可从来没亲眼见过这么多钱咧,这回可是要开眼了。
二人从林府出来,心情都很好,林府照例留了她们用午饭。
可走在回家路上时,何慧芳和安宁一商量,又觉得难办起来,这六十几套衣裳光料子就要一百七八十米,料子钱就要花三两多银子,还不包括请人缝制,买针线,配料子的钱,而且,就算镇上有工人,这信誉如何,去哪儿雇人可都没坐落呢。
安宁也有些担心,不过她不想惹何慧芳劳心伤神,就温声安慰道,“没事儿,娘,等晚上泽秋哥回来了,让他给拿拿主意。”
一整个下午,安宁都在想着这件事儿,可是多想无益,她拿出家里仅剩的几张黄麻纸,把今儿商量好的款式重新描画了一遍,又在纸张的背面写下需要的东西。
“黑线五卷,白线五卷,粗麻线两卷,针二十枚……”
天一洒黑,安宁就一会儿去院门前看一回,心里盘算着若是沈泽秋酉时往回走,现在也快到村口了吧?
何慧芳嘴里“咕咕咕”唤着把鸡鸭从后山坡赶回笼舍里,嘴上劝安宁回屋坐着别等了,其实自个也总往村口的方向瞅。
对门的王汉田正被刘春华抱出来坐在院里透气,他上回和野猪搏斗受的是皮外伤,可腿却在坠入山谷时扭伤了,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现在日日卧床休养,只有清晨和傍晚出来透透气。
“对面是不是做啥好吃的了,在等泽秋回来呢。”王汉田随口道。
刘春华正在灶房里做饭,一听这话嘴一撇,格外的堵心,自从秋娟嫁去李家,泽秋娶了安宁进门,他们家就没发生一桩好事,倒是对门常常吃香喝辣。她心里堵得慌,怼了王汉田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