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轻的、没见过世面的后生都看直了眼,忘了低头。
李持月对这些失了礼数的举止也没怪罪,见到知情已在其中。
她轻戳了戳他的胸口:“这位郎君,可带了帕子不曾?”
两侧的府兵听到公主柔媚的声线,嗅着从没在哪个小娘子身上嗅到过的浅香,喉结滚动了一下,怎么戳的不是自己的胸口呢?
李持月站在这么多汉子之间,知情面色不好,但还是从袖子抽出一条雪色的素绢帕子,呈给了公主。
李继荣在一旁看着,不知道公主究竟是何意,莫非她想选面首?
李持月也不管众人在想什么,举着那块帕子走到了众兵面前,让他们好好瞧着。
她笑得恣意,金树花冠拂于皎丽的眉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持月将那帕子凑到唇边轻贴住——
姝色丽绝的公主一点不愧于传闻中的艳名,一颦一笑皆有勾魂摄魄之能,那秾丽的口脂印在素绢帕子上,再是巧手的绣娘都绣不出那一份旖旎。
帕子在粟玉似的手中招摇。
所有人的心跳在这一刻悄然加速,有虎狼暗啸。
做完这些,尊贵的公主将帕子丢与了身旁的解意,自去高台上的雕花太师椅上坐着。
解意捧着帕子,高声说道:“公主有令,将此帕子立于高杆之上,谁能夺得此帕,公主便许他一诺。”
一时间,众将沸腾了起来,李继荣有些反应不过来,这般玩闹……倒是新颖。
很快杆子就立起来了,帕子就挂着杆子顶上,唇印迎风招摇。
这一诺,可以是升官发财、可以是沉冤昭雪,还能是……一亲公主芳泽,总之,持月公主是这国朝中,天子之下最尊贵之人,她的允诺,绝对值得头破血流去争一争。
不过……这究竟只是公主的玩闹而已,还是真的算数呢?
李持月打消他们的疑虑,朗声说道:“本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其中若真有人能争得过知情,那这一诺给出去也无妨。
公主这话让众人心落了地,仰头看着杆顶的素帕,所有人都跃跃欲试了起来。
李继荣也想升官发财,但他如今已是中郎将,和一群府兵去争未免跌份,只能在一旁看着。
一声铜锣敲响,校场仿若山摇地动一般,卷起了无数的烟尘,所有人往那杆顶攀去,争先恐后。
春信嫌弃那些灰尘呛到公主,上前说道:“公主,咱们到明堂里喝茶等着吧。”
李持月摆了摆手。
正如她所料,知情一马当先,掠向的杆头,但府兵中还是有些真本事的,他被人注意到,拖住了手脚,一时间想拿到帕子也不能。
他抽脚踹了杆子一下,把其他爬上去的人震了下来,抱住他的人也被摔了出去。
李持月已经知道,知情拿到帕子只是时间的问题。
斜刺里突然冲出了一个人,快得如一道影子,速度之快几乎掀起公主的裙摆,解意忙挡在李持月面前。
黑影却是往杆子去了。
因为黑影的出现,府兵们的争抢不知不觉变成了两个人的竞争。
李持月这时候才看清楚,那是个不足七尺的少年,体格更不算健壮,只是身形灵巧、速度极快。
一双腿仿佛绷紧的弓弦,带着瘦弱的身子弹跳腾挪间翻过人群,爬上竹竿。
知情见到身形纤薄的少年出现在脚下,也有些讶异,那身府兵服制的衣裳在他身上可以算得上松垮,可就是这样的人,比起底下的壮汉要灵巧许多。
不过公主下了命令,他是一定要拿到帕子的,知情在少年靠近的时候,提着他的衣领要丢下去。
可少年也揪扯住了知情的衣裳,甚至借机捉紧了知情的腿,等缝在一块儿了似的,就是甩不下去。
知情懒得理他,多拖一个人也不妨碍他先抵达杆顶。
少年不肯放弃,伸了一只手死死地扒住了竹竿,不让知情再升一寸,知情沉不住气了,直接抬脚就要踹开他,顺道把旁边要超过的人踹下去。
再壮实的人也被知情踹下去了,只有这个少年,无论怎么样都不肯松开,死死地抠着他的腿,咬牙挨着一脚又一脚。
李持月看在校场中的变故,视线一直落在那个不肯松手的少年身上。
她叹了一口气:“你说他是有什么愿望呢?这样都不肯松手。”
春信听到了,踮脚远看了一眼,说道:“这样的人奴婢在牢里见过,绝路之人的眼神,大抵如此。”
绝路之人……李持月目光邈远,好似透过此人看到了同样在绝路上的自己。
“你说本宫是救这个绝路之人呢,还是救那牢里的那个绝路之人呢?”
“公主想救当然能一起救了,但都是贱命,不值得公主伤神。”
在她们说话时,那个少年似不要命一般,直扑向知情的面门,知情一肘击打在头上。
这一击定然不轻,少年的头微晃了几下,但他竟然还是没摔下去,狠狠将自己的一只手臂挂在了杆上,似一条坠尸,连知情都有些意外了。
李持月低声道:“解意,让知情停下吧。”
解意虽不明白,仍旧向校场中喊了一声:“刚冲出去那小子,加把劲啊,升官发财的机会马上就要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