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口这个村落房子密集, 村口聚了一堆人, 围成一圈,在捣沤好的肥料, 弥漫着浓而不散的臭味
蔓蔓还没走过去,她嗅了一下, 然后钻姜青禾背后,闷闷地说了句,“好臭。”
姜青禾也觉得臭,熏得人上头,她也要哕了,娘俩都裹住头巾,背着包袱小步凑上去。
“大娘,你们村陈大户家在哪?”姜青禾问,要不是有头巾遮挡,她都要翻白眼了,太臭了!
“你哪村的,找他做甚,”大娘很警惕地瞧着她。
姜青禾连忙说了来意,大娘面上立即挤出一团笑意,“原来是徐把式家里人啊,害,早说呐。”
“俺带你去,”大娘这会儿又十足热心肠,“俺们村平常离得远,甭说木匠了,连毡匠都不愿意来。”
“村里又没个木匠把式,徐把式本来是陈大户请了做门窗的,陈大户人好嘞,让徐把式停了工,先给俺们村里那些破桶烂箱子修一修。”
“你家男人也好哩,没收钱,还教俺们咋苴下次也不漏,修的板致,咋磕都不坏。旁的小娃在他边上看,也随他们瞧,问啥都回,不像其他把式藏着掖着。”
“你家男人一点不燥,俺瞧着就是个顶老实的人,边上这是他闺女阿,丫头多水灵阿,挺好挺好,一点不孬。”
大娘话哒哒往外冒,上下两瓣嘴唇没合上过,姜青禾愣是一句话都插不上。
“还有的修呢,徐把式在俺们村庙里,那庙没供啥了,正好拾掇拾掇,叫徐把式一伙人住那先。”
“就住庙里?”姜青禾揪住这个问。
大娘阿了声,又笑道:“那庙可好了,原先供土地神的,后来新建了个,这庙就不用了。早前还有庙官的,砌了好多屋子,连炕都有哩。”
“诺,你瞅,再往前走就到了,”大娘指给姜青禾看,自己蹬了一地的灰,飞跑上前跑到院子里。
嗓门大得离谱,她喊:“徐把式,你婆娘领着娃来瞧你了,快出来,快出来瞅一眼阿。”
“徐把式你听见了不,你婆娘来了!你闺女也来了,你真是有福,那老远两人来瞧你。”
姜青禾愣住,蔓蔓拉下点头巾,她小声说:“娘,不是说悄悄的吗?”
说好的惊喜呢?
姜青禾咳了声,瞅着好些大爷大娘从院子里探出头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交头接耳,她默默拉上了自己的头巾,只留半双眼睛。
下回铁定不来了。
至于庙里被大嗓门惊到的徐祯,正在刨木花,没听清楚还楞了会儿,不自觉拿着刨子站了起来。
听清楚后立即放了刨子,抖抖身上的碎屑从台阶上跳下去,他高兴呀,高兴到一直笑。
直到蔓蔓扑进他怀里,徐祯想还好昨天跑到河里去洗了身子,换了件衣裳。
“爹,你咋老不回家,要我和娘来瞧你,”蔓蔓趴着他肩头连声质问。
徐祯一手托着大胖闺女的屁股,还有余力去牵姜青禾的手。
当然他没牵到。
门口围着那么老多的村民嘞,娘嘞,姜青禾只觉得脸上烧得慌,想赶紧逃离这个地方。
“小把式,家里婆娘来了呀,”
“这娃真壮实又活泛,晌午来俺那吃呗,”
“上俺家吃,今天给俺修的面柜,你们逞啥能,”
徐祯牢牢抱住蔓蔓,笑着说:“不不,叔婶别麻烦了。”
“是啊,我带干粮了,凑活吃一顿,”姜青禾也忙道,她哪好意思上人家里吃饭去。
又被拉着寒暄了好一会儿,大伙才散去,姜青禾委实松了口气,她转头跟徐祯说:“要是晓得你在村里有这个待遇,说啥我都不来看你。”
“确实别来好,”徐祯接收到姜青禾的凝视,他笑了笑,“这路老难走了,一路上颠得很吧。我个大男人还有三德叔一伙子人,在哪吃得了亏,倒是你们过来,才叫人不放心。”
万一路上出点啥事,徐祯都不敢想。
蔓蔓嘻嘻笑,“虎妮姨姨一起来的,她老厉害了,蔓蔓才不怕。”
徐祯捏捏她鼻子,眼神却看着姜青禾,温声道:“可爹怕呀。”
“爹你是个好大的人了,”蔓蔓伸出手刮刮脸,“羞,羞,把脸抠。”
“得,祖宗你别念了,赶紧下来让你爹歇会儿,”姜青禾说,又进了庙瞅了瞅,空屋子确实多,也有炕,铺了层草垫着。
姜青禾在唯一张能用的桌子上拆开包袱,一边拿东西一边问,“这几天吃的好不好?”
“还成,村里人送来的黏饭配野菜窝窝,炒腊肉,有时候陈大户家烧了也叫我去吃,”徐祯将蔓蔓放下来,一样样数着这些天自个儿吃的,反正他吃啥都行。
“蔓蔓呢,在家好不好?”
“婶婶和姨姨还有婆婆,都说我是乖伢子,”蔓蔓昂起头,她才不捣蛋。
“咋你娘没夸你嘞,”徐祯摸摸她的背,探探有没有出汗。
蔓蔓趴在他肩头,悄咪咪地说:“那是俺娘不识货。”
她昨天老听春集上的人说,不识货不识货,她也学会了,她自信满满,自个儿是顶好的货。
可叫徐祯笑出了声,姜青禾斜睨这父女俩一眼,拿出她昨天做的干粮一样样说:“这罐是腌小蒜,特意放了点辣子,做了点白面馒头,你拿着下点饭。山里野韭能摘了,做了些韭菜盒子,起早烙的,这下摸着还有点热乎,来,赶紧吃一个。”
姜青禾捏着韭菜盒子递给徐祯,这时山里的野韭嫩,没有那么多筋头,剁碎后拌了个熟鸡蛋,包圆烙成两面金黄。
外表油漉漉,韭菜盒子不薄,挺厚,一口下去香喷喷,叫每天只吃点粗粮腌菜的胃,一下有了充实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