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节(2/2)

梁诚拿出一封电报:“这是张之洞张大人从京城发来的,嘱咐我派人去参加雅礼会席比义先生的遗体告别。”

梁诚提到雅礼会,李谕瞬间明白了。

雅礼会就是耶鲁大学成立的一个组织,以去中国办教育和医学为主要目的。

医学界大名鼎鼎的湘雅系,就是源自雅礼会。

湘雅医院在全国能排上前十;雅礼会还成立了雅礼大学、雅礼医学院等,后来成为了中南大学、湖南大学医学院等高校的前身。

作为目前美国高校最牛的哈佛、耶鲁,都完全赞同美国退还庚款以及在中国大力搞教育的政策。

毕竟本身这个政策也是大学校长给国会强烈提议的。

两所学校不约而同地要一起办医学院,则是因为医学是个非常讨人缘的事情。

治病救人嘛,怎么都是好事。

欧美在中国传教几百年,效果可以说是非常之失败,导致许多传教士只能在中国办教育。中国此时又注重新学,尤其是科学,所以好多传教士还得在课堂上讲进化论,场面真是蛮有趣。

——好在这时候教会已经接受了进化论。

耶鲁创办雅礼会的举动从1901年就开始了,当年派出了几名毕业生在中国进行长时间的考察,其中就有席比义,而他们最终选定了长沙。

至于为什么不是北上广或者武汉、天津这种更加发达的城市,席比义自己是这么汇报的:

“这里极为清洁,建筑也很好,狭窄的小巷,铺设着麻石路,不仅没有负重的牲畜,而且还有很好的下水道系统,19万居民充塞在城墙之内,少有空地……大人小孩一看便知很聪明,大街上可以经常看到妇女;官员也特别令人愉快且有礼貌……”

“我曾经睡在房顶,没有蚊帐,微风从铁栅栏后面轻轻吹来,河东万家灯火,河西山峰高耸(岳麓山),繁星点点,挂在头上,没有比这更好的空气了!”

看得出,这些耶鲁派出的代表对长沙评价极高,正好那时候湖广总督张之洞对此事比较重视。

但就在不久前,席比义去庐山避暑,游泳时不幸溺亡。

席比义对湘雅系早期的贡献不小,所以他的遗体运回耶鲁后,张之洞专门给驻美使馆发电,一定要前去吊唁。

签售

纽黑文距离纽约很近,当天李谕就与梁诚一同乘坐火车前往。

火车上,李谕又遇到了杰森主教。

自从李谕在圣座梵蒂冈被教宗庇护十世接见后,教会人士对李谕的态度有了很大好转,杰森主教和颜悦色道:“尊敬的罗马教廷和教皇科学院院士李谕先生,好久不见。”

杰森专门挑出了这个头衔。

李谕说:“你好,杰森主教。”

杰森主教说:“圣座给各地的教会发了新的圣谕,我们应当尽可能学习新的知识,以便更好地传播福音。”

“圣座的决定十分有远见。”李谕回道。

没想到他们变通得还挺快,果然求生欲爆棚。

杰森主教说:“这段时间,我深入纽约、芝加哥乃至西海岸旧金山的唐人街,希望了解中国文化,然后进行传教。但与过往的传教士带回的消息一样,在中国人的群体中传教遇到了极大的困难,我很不理解,为什么会这样。”

李谕微微一笑,说:“道理很简单,因为文化传统差异非常大。”

“可是唐人街中不少家族已经传承到了第二代甚至第三代,他们应该被美国的文化所浸润才对。”杰森主教说。

李谕摊摊手:“中国有三四千年的历史,而美国只有两三百年,能一样吗。”

“那么说,问题还是出在文化上了,”杰森主教说,“可是我听从中国回来的传教士说过,中国有非常多的神仙,很多人也相信神仙存在,但他们并没有想象中那样虔诚。”

“差不多就是这种情况,”李谕说,“如果中国的新学教育可以大面积推广后会更常见。”

“到底是为什么?既然不相信神仙,为什么又产生了如此多的神仙?”杰森主教死活想不明白。

李谕想了想说:“我并未钻研过宗教学以及神学,但我很清楚,中国的神仙与欧美的神仙从产生机制上就非常不同。”

“产生机制?”杰森主教问道。

“除了后期单一神体系的基督各教派,早期西方的神仙体系里,神仙也是讲究血统的,用个不恰当的词汇,暂且称为‘先天神’,就是说他们生来就是神。整个希腊神仙体系不就是宙斯还有几个主神生的一大堆孩子嘛。”李谕说。

杰森主教点点头:“的确如此。”

“但中国的神仙完全相反,可以称之为‘后天神’。”李谕说。

“后天神?”杰森头一次听到这种解释的角度。

“是的,后天晋升成了神仙,”李谕说,“比如有什么丰功伟业之类的。”

“就是说本来是个人,然后变成了神?”杰森有点明白了。

“最典型的就是广受爱戴的武圣关羽,是中国一段叫做三国的历史中的人物;还有财神爷赵公明,是商朝的人物。诸如此类的非常多。”李谕说。

“听起来不是崇拜,而是崇敬,崇敬伟大的先祖,”杰森在神学院上过学,继续说,“从本质上讲,崇敬的并不是神明,还是人。只不过你们赋予了他神格。”

“有那么点意思,”李谕说,“而且中国的传统文化中,很多时候并不指望神明,洪水之下,中国没有诺亚方舟,但有大禹治水。要知道,大禹在中国文化中地位很高,并称尧舜禹。大禹还是中国第一个朝代夏朝的开国君主。”

“听您这么说,难不成中国人都是无神论者?”杰森主教问道。

“并不是。”李谕说。

杰森主教摸摸脑袋,“你可把我绕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