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如山笑道:“不敢当,不敢当。”
李谕问:“今天的曲目是怎么安排的?”
齐如山拿出一张红纸:“谭鑫培演大轴子,压轴戏由杨小楼担当,梅兰芳、王蕙芳的《樊江关》被安排在倒数第三出。”
(实际上“压轴”指的是倒数第二场,大轴子才是最后一出。)
而王蕙芳是菊榜的榜眼,与梅兰芳可以算同学,不过他的名气很快就落在了梅兰芳之下。
李谕穿越这么久,已经对戏曲有了更进一步的认识,起码听得出台上在唱什么,分得清生旦净末丑。毕竟现在没啥别的娱乐活动。
顺便也想来瞅瞅梅兰芳最初的亮相。
演出如期开始,李谕磕着瓜子有模有样听上了戏,不过该梅兰芳上场的时候,台上出现的竟然成了杨小楼。
李谕疑惑道:“怎么顺序乱了?”
一旁的齐如山说:“刚才戏院老板告诉我,今天梅兰芳还有三场堂会戏,恐怕赶不过来。但有杨老板与谭老板在,估计没什么太大问题。”
戏院显然低估了梅兰芳在戏迷心中的地位。
当台下戏迷发现应该是梅兰芳出场而出来的却是杨小楼时,便推断梅兰芳不会出场,大为不满。戏馆里顿时人声嘈杂,乱作一团。
育化会负责人赶紧上台,向观众们解释道:“梅兰芳因另外有三处堂会戏要唱,一时赶不过来,倘若能赶回来他一定赶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观众一阵接一阵的叫嚷声打断,他们高呼起来:“他非来不可,不来我们就要求退票!”
“对,退票!”
李谕听到“退票”的声音时差点没崩住,怎么有听德云社相声的氛围了?
齐如山也赶忙上场劝道:“今天的情形,实在对不起大家!但今日之戏,专为教育。诸君虽是来取乐,但对教育没有不热心的,望诸君看维持学校的份上,容恕这一次,以后定当想法子找补。”
他的态度虽然很诚恳,但仍不为观众所买账,有几位观众站起来大声说:
“我们花钱就是来看梅兰芳的,没有他的戏就退票,用不着废话!”
场面直接僵持住,齐如山只能走下台,悄声对李谕说:“疏才兄弟,能不能麻烦你跑一趟,把梅兰芳接过来?他演戏的堂会位置不远,如果开汽车,来回用不了一盏茶的工夫。”
李谕放下手中的瓜子:“好说。”
没想到自己今天竟然成了一个跑腿的。
自来水
后世摇车牌动辄十几年,如同买彩票,但此时的北京城汽车仍然不多,李谕的汽车绝对是稀罕物。
目前买汽车的多是同时有钱有势,并且思想比较倾向改变的家庭,比如北洋大佬的公子们:袁家公子,还有段祺瑞的儿子段宏业之类。
民国初年不是有个“民国四公子”的说法嘛,袁世凯的儿子和段祺瑞的儿子都榜上有名。这些人年纪轻轻、家财万贯,是兼具官二代+富二代的典型,喜欢各种能够炫耀身份的东西。
估计要比一百年后的“京城四公子”强势太多,——当然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早几年间袁家公子就通过李谕买了汽车。
虽然汽车经海运抵达国内后价格很贵,不过汽车的现实意义不容小窥,让他们先代为宣传,倒不是什么坏事。
李谕与吕碧城开着车,在堂会门口见到了刚刚演完的梅兰芳。
也是巧,他今天的几出戏都是《樊江关》,所以唱完堂会戏都不用卸妆。
李谕把车停在他跟前,说道:“梅老板,齐如山先生让我来接你去广德楼。”
梅兰芳看了一眼李谕,然后说:“啊,我认出来了!您是报纸上登过的科学巨子李谕!”
“梅老板记忆力不错。”李谕说。
“您可是全国一等一的有名人物,能在洋人面前给咱们长脸!我经常看报,咋会不知道。”梅兰芳说。
李谕笑道:“你也会给国人长脸。”
“嗨!我就是个戏子,不丢脸就不错了!”梅兰芳说,然后又问道,“齐爷怎么会让您来接我?”
“因为他不会开车呗,”李谕说,然后打开车门,拿给他一个斗篷,“围好了,上车,我们出发。”
梅兰芳坐上车后,对吕碧城说:“想必您就是李夫人,那位惊动整个京津的才女碧城姐姐?”
吕碧城微微一笑,夸奖道:“挺会说话,有点名角的样儿。”
梅兰芳此时没满18周岁,还算未成年,不过戏园子里的人步入社会一向早,如果没点机灵劲,不可能混出头。
吕碧城突然问道:“万一我不是李夫人呢,而是其他姑娘?”
梅兰芳回答得很快:“绝不会!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吕碧城疑惑道:“怎么看出来?”
梅兰芳说:“您看李谕先生的眼神温柔而不炙热,深情而又淡然,平静中满含关切,这是只有原配夫妻之间才有的感觉。”
吕碧城不可思议道:“只从眼神中你就可以看出来这么多东西?”
梅兰芳说:“那当然!我们唱戏的,练眼神是重中之重,为了练眼神,我曾养了好多鸽子。而且察言观色对我来说也是基本功。”
梅兰芳说得挺现实,民国时期可不是什么美好时代,想要混出名堂,绝不是容易事,要有八面玲珑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