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先答应我,先好好完成剩下的学业,等你高考毕业再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李均意:“你威胁我。”
林家理失笑:“怎么可能是威胁,我是为你着想。而且,我还需要证实一下我的猜测,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准备高考。”
李均意面无表情道:“我大概率会被保送,不会参加高考。”
林家理:“……好的。但还是等你毕业?我先去回去证实一下我的想法。”
有什么区别?无论什么时候知道,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但李均意没再提出异议。
他抬起左手,对着这位警察做了一个动作。林家理有些奇怪,问他,什么意思?李均意说,这是神父死前对我做的手势,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林家理说不知道,但热心地带着他在局里问了一圈。
最后是一个会手语的女警解答了这个疑问,对方告诉他好像是手语。
这时候,林家理突然插了一句话:“江蝶是听障人士,所以高朗……额,李初,李初神父应该是会手语的。”
李均意沉默了。
他从不知道父亲会手语。
那位女警朝他重复一遍那个手势,确认后才答:“这个动作在手语里意思是,对不起。”
一周后,李均意重新回到学校上学。他答应了那个刑警,会好好完成剩下的学业。
班主任找到他,问他是否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其实不用这么快就来学校的,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怕学校里的流言对他造成影响,李均意拒绝了。流言蜚语?谁在乎。反正他的故事越离奇,看客们就越兴奋,越欣喜若狂,学校里那些人把他笑话看也好,把他当戏看也好,无所谓,让他们看。
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感觉很无所谓。随便了,怎样都好。
只是脑子里多了很多疑问。
那个人……现在该怎么称呼他。高朗?神父?父亲?
他选择拥抱主,是因为想要得到内心的平静,想要找到一条救赎之道吗?
那又为什么选择用那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李均意最不解的一件事。对他们而言,自杀是不对的,是重罪。主会接纳犯过错的人,但不会接纳自杀的信徒。那个人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很像是一种自我放逐。
自己到底是被怎样一个人养大的?
一直坚信的某些东西似乎在慢慢崩塌。
他开始时常失眠。
梦是乱的,碎的。总是梦见那场雪下得很大,有几次雪变成了血……漫天都是。
他变得有些害怕睡觉,害怕做梦,但又不太喜欢醒着。醒着很累。
每天睁开眼,总觉得眼前的世界是全然的灰色,让人提不起精神,看什么都烦,听什么都觉得吵。
浑浑噩噩的一段时光,记忆是模糊的,或许是选择性遗忘了。但他记得跟易慈有关的事情,毕竟,那是生活里唯一的彩色。
那个每天尾随他,陪伴他放学回去的小尾巴,每天监督他吃饭的小尾巴,隔三差五给他买小蛋糕、冲到他面前讲冷笑话的彩色小尾巴。李均意记得她看向自己的神情,目光里有实实在在的担心。
她安慰自己方式总是很简单粗暴,买各种各样的吃食投喂他,然后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你吃一点,吃了心情就好了,相信我。她其实不太会安慰人,可她绞尽脑汁逗自己的样子让他觉得不忍。
偶尔心情很差,会觉得她老是跟着自己挺烦的,主要是怕她因为自己在学校里遇到麻烦。
可她还是固执地“保护”着自己。会拿篮球砸跑追着他要采访的记者,会在学校广播室里对那些嘲笑他的人拳打脚踢,会在他难过的时候飞奔着去给他买草莓蛋糕。
偶尔,李均意会因为她的行为感到困惑。
她打着友情的旗号为自己做了很多事,像小孩子一样单纯地对另一个人付出。她对别的朋友也会这样吗?如果是,那被他当成朋友的人也太幸运了。
他开始习惯她走在自己身后。
不做什么也好,什么都不说也无所谓,知道她在,这会让李均意觉得自己跟这个世界还有一些温暖的联系。
时间过得很快。高考结束,他考完最后一科,走出去找到在外面等自己的易叔叔,然后就听说了易慈在医院打针的消息。
她生病了,易叔叔说她烧得有点严重。
去医院看她。到的时候她睡着了,看起来睡得不太好,也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眉头皱着,脸很红。
李均意凑近看她,又摸摸她的脸。
他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有一次发烧,晚上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似乎看到神父坐在床边,轻轻亲吻了他的额头,说着一些愿主保佑,明天你就会好起来之类的话。不知道是因为那个额头吻还是因为主真的保佑了他,第二天,他的病好了。
看着面前的易慈,李均意突然也有些想亲吻她的额头,愿主保佑她。
他走出病房,去了个僻静的角落,拨通给那位刑警林家理的电话。
“你说需要求证的事情,已经有答案了吗?”
林家理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
李均意询问:“怎么了?”
片刻后,林家理道:“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对你来讲有些残忍,怕你受不了。”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
“没关系,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