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下来,她也别开脸,呼吸清浅。
许久,她突然开口:“你知道我的经历后就能知道,我不怨你,也不可能怨你。”
“……嗯?”
“你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嗯、所有加起来的时光里,”她将镜子拉开又合上,“我以前跟韩非谈起过你,很早的时候,那时候我跟他还没结婚。他很羡慕我能碰见你和傅东君,还很遗憾不能见你一面。”
“真的吗?你在那样的地方聊起我?”
她笑,眉眼柔软:“是啊,当时他刚即位,成天不理我。我也气啊,就干脆跑了,心想我就不信只能在你这儿打工。他骑马来追我,我差点揍了他一顿,他眼眶哭得红红的特别招人疼,求着我不要走。我这人吧你也知道,心软,当晚我们俩人泡温泉池子里聊了大半夜,我把底全交了。我那前二十年也没什么好说的,光说你跟傅东君了。”
他心里又酸又甜,还不忘纠正一句:“我认识你的时候你二十一了。”
“啊,略数。”
他失笑:“这么略数咱俩就没认识几年。”
她语调悠悠:“小聂啊,阿姨没什么别的长处,就是活得久。”
“……不许这么说话!”
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扑哧一声,乐不可支。
暖气让车内升温,莫文蔚的慵懒唱腔作为萦绕的背景,太舒适融洽的气氛,足以让一对身份尴尬的朋友自在地聊起一些,之前一直无法出口的隐痛。
“……你前几天不是都猜出来了,”聂郁看着前方,“卿仪说自己忍不下去了,让以后都不要再见了。”
宁昭同点头,偏头看向窗外:“卿仪一直过得很痛苦,她很爱你,但也因此更担心你。”
“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平衡,”他情绪低落下来,“我想弥补,但不知道还能做点什么,而且我总是在弥补,一说起来就觉得难堪。”
弥补。
她很轻地应了一声:“那现在呢?”
“什么?”
“还想挽回吗?”
一个熟悉的问句,聂郁还清晰记得自己当时的回答,说的是他有信心处理好一切。
而如今他没有这样的自信了。
“……可能,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了。”
他解不开那个死结,如果不想把两个人都拖下水,就只能挥刀把它剪断。
以一场酣畅淋漓的痛苦,结束往昔一切。
她听明白了:“做好决定了?”
“嗯。”
“不难受吗?”
“难受,就像你说的,无能为力是最难受的,”他带上一点笑意,说不上欣慰,却也如同坦然认命,“我求不到两全其美,那……就这样吧。”
让费力缝补的一切就走到这儿。
都结束吧。
晚上陈承平回来得晚一点,所以是喻蓝江和聂郁做的饭。味道还算过得去,就是卖相和搭配上差了点,宁昭同吃得特别嫌弃。
陈承平倒是给部下面子,还指责她:“一天天吃那么素能顶什么用?多补充蛋白质!让你把傅东君干趴下你以为开玩笑的啊?出了年赶紧练起来,肚子上都堆肉了!”
喻蓝江:“?”不是开玩笑的吗?
聂郁:“?”什么,这种玩笑也敢开?
她放筷子,清脆一声,抬眼看他:“骂我?”
“……”陈承平解释,“忠言逆耳,我这是建议。”
“哦,”她点点头,把最后两口吃完,起身,“骂我,不吃了。”
“?”
参谋长看着她的背影,有点懵,聂郁忍着笑:“队长先吃吧,厨房东西很多的,晚上再做也行。”
看她悠哉翘着二郎腿抱着猫看电视的样子也实在不像生气,陈承平再看了两眼,心里琢磨着是不是不能这么惯着,筷子飞快地按住了最后一块羊排。
togal出品,不要怀疑草原浪子做羊肉的手艺。
她对春晚实在是没什么兴趣,更不想初一就加班,于是洗完碗后四人团坐,继续昨晚的麻将大业。
聂郁不太熟练,但棋牌界的新手定律真不能挑衅,眼见着在第三把就胡了个杠上花出来。
陈承平不嫉妒,反而非常欣慰:“不错!不错!不愧是老子一手带出来的!”
聂上校含羞:“运气好,运气好。”
她一哂:“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八万,togal,截他牌。”
“pythat,”喻蓝江眼睛动得飞快,他又高,旁边的陈承平有时候都下意识地要护着牌面,“七条。”
“六万。”
陈承平忙道:“杠一个!”来得好!
“慢着,”她笑得漂亮,推牌,“清一色,老子胡了。”
“?”陈承平怒了,“胡在我门前?”
“有什么话说?”
“……那倒也没有。”
她横他一眼:“那就洗牌给钱!”
陈参谋长认命,算完帐一边和牌一边痛下决心不再挑衅她,问起聂郁:“在新单位过得怎么样?老孟没为难你吧?”
聂郁笑意还没下去,动作有点慢地砌着牌:“孟参谋长人很好,不仅没有为难还很关照我,经常让我去他家吃饭。夫人也热情,不过她是温州人,做饭我不大吃得惯。”
喻蓝江闻言乐了一下。
陈承平看他:“笑啥?”
喻蓝江挑了下眉:“不是,孟岳成有个闺女,聂哥你见过没有?”
这话一出三个人都看过来了。
聂郁摇了下头:“听说在南边哪里,没见回来过。三条。”
“二饼。”
“二筒。老孟闺女咋了?”
喻蓝江打出一张三筒:“他闺女没啥,踏踏实实挺好一女的,不然你们也不至于没听过她名字。但孟岳成恨不得把闺女十六岁就嫁出去,当年新人一来老孟第一句先问婚恋状况,我们都在背后笑话他。”
她问:“笑话谁?”
喻蓝江背脊一紧,忙道:“当然笑话孟岳成啊!”
陈承平回过味儿来了,看聂郁:“老孟是这个意思?七条。”
聂郁笑得有点尴尬:“这,我还真没意识到……”
“八万,”她看向喻蓝江,“我听你们这意思是,聂郁现在在你老单位啊?”
喻蓝江不满:“我不是告诉过你吗?”
聂郁瞅来一眼。
陈承平乐呵呵地问喻蓝江:“那当时你小子怎么回的?别糊弄啊,老孟只是人蠢了点儿,又不是没长眼睛。”
喻蓝江啧了一声:“六条。不是,领导,当时就连我爹妈都觉得我肯定当两年兵就回去了。何况那姑娘说是卡了158的线当的兵,我估计155都够呛,我真谈这么个女朋友,我都怕我姐骂我变态。”
她疑惑:“什么,你还有姐?九饼。”
“不关心我是吧!不关心我是吧!”喻蓝江还来劲了,“我两个姐姐,大侄子都十四岁了。”
“你都不说我怎么会知道?”她眉梢一挑,“倒是认识了你不少前女友。前天蓝海给我发消息,一堆大美女的照片,说这是叔叔阿姨给他发的,让他过年回家的时候挑几个见见。我随手挑了个最漂亮的,他说这个不行,他哥谈过。我又挑了个身材最好的,他半天才回我,说这个也不行,这个他哥也谈过。”
喻蓝海去年毕业,现在在北京住着考研,刚考完回家。
陈承平和聂郁对视一眼,爆笑出声。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俩姐姐!”喻蓝江先指责完,而后难得有点尴尬:“……真的假的?”
宁昭同语调悠悠:“美人繁如过眼烟云啊,咱们喻大少爷怎么能记得清呢。”
聂郁忍笑给他台阶下:“确实很少听你提起你姐姐。”
喻蓝江忙不迭地下来:“我阿布跟我妈二婚,我妈汉族,所以我跟我弟才是汉族。两个姐是他跟前头那个女的生的,逢年过节见一面,不算很亲。”
当时他爸妈也没想高考的事,只觉得汉族去南方进厂打工方便。
“碰,九条,”陈承平脸都笑得有点僵,“那你爹妈不催?”
喻蓝江顿时不满:“那你爹妈怎么不催?”
这点儿攻击根本破不了参谋长的防,陈承平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四川麻将必备清茶,一句话掷地有声底气十足:“老子没妈!”
“噗——”她喷了个狠的。
聂郁汗都下来了:“队长,咱们还嘴也不用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