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平莛若有所思,指腹磨蹭了一下手底下的纸张。
她应该是发现过一些端倪了。
陈承平心里不踏实:“首长,德里亚都跟着一起回国了,这事儿算结了吗?这次真的得亏您费心照顾,如果”
“那些话就不提了,”沉平莛截了他的话头,问道,“你有我的联系方式吗?”
“啊,她给我推过您警卫的微信,”陈承平扒了一下头发,“但当时周围风言风语的,不敢打扰您……”
沉平莛蹙了一下眉毛,倒没在这关头说责备的话:“以后她有事,可以打这个电话。”
“是。”
“不用挑时间,也不用怕影响我,有事就可以打,”沉平莛强调,“她的事在我这里是优先的,比所有事都优先。”
所有。
陈承平心里微微一涩:“……是。”
“陈队长。”
“您叫我名字就行。”
“陈队长,”沉平莛淡淡一笑,“零六年在文山州,你还救过我一命。”
零六年文山州。
二十年前的大火好像又烧到了眼前来,陈承平握紧了手机,笑:“没想到您还记得我。不过您这话太过了,那次要不是您有办法,我们都得折那儿,是您救了我一命还差不多。”
“寻常队伍没有你们的执行力,”沉平莛道,“寻常队伍也未必会信任我。”
这话给陈承平都说不好意思了:“这您太言重了……”
“那就算一起挣了条命出来,”沉平莛轻笑一声,终于直入主题,“陈队长,你和我都希望她能平平安安的,那当年合作愉快,现在不应该还比不上当年吧。”
陈承平老脸一红:“首长,我这、哎,是我顾虑太多了,我……”
“也是我的问题。一家人平时交流太少,让你有顾虑。”
一家人。
陈承平挠了下脸,道:“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肯定及时向您汇报。”
“汇报就算了,她不喜欢我一直盯着她,”沉平莛轻轻摇头,而后向他告别,“等德里亚的事了解了,你回北京,我们再聊聊吧。陈队长,我先挂了。”
五天后是周末,也是约好去见沉平莛的日子,大病初愈还上了两天课的宁老师早上八点就爬起来了,收拾了自己整整三个小时。
精致考究的妆容,刚洗过的长发,v领开叉的红裙,内衣上散发的淡淡幽香,悉心搭配的配饰与高跟鞋。
宁昭同在镜子面前转了一圈,自拍了一张,叹道:“这不把老男人迷死。”
韩非站在门口:“今晚不回来了吗?”
宁昭同立马冲过来亲了他一口,然后再一手捞过一只猫一边亲一下:“明儿或者后天回,不想做饭叫外卖。走了啊宝贝儿!别太想我!”
一阵香风拂过,门开了又关,arancia甩着尾巴回来,跳进了韩非怀里。
韩非失笑,摸了一下脸上湿润的痕迹。
宁老师今天容光焕发,封远英都没好意思多看,她发现了,于是更为自得,推门的脚步都是雀跃的:“沉平莛,快——”
宁和忠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宁、同同?”
宁昭同脸色立马拉下来,看向慢慢下楼的沉平莛:“他怎么在这儿?”
“嚯,今天穿得那么好看,”老男人先赞了一句,过来拎过她的包,俯身帮她脱了鞋,才牵着她慢慢走过来,“要现在解释还是气一会儿再解释?”
“我看是你成心气我,”她不满,甩开他的手自己坐到独立的沙发上去,“你见他干嘛叫我来,想劝和是吧?”
宁和忠一脸尴尬:“同同,这个,我毕竟是你大伯嘛……”
“我为什么要劝和,给自己找个大伯?”沉平莛很轻地笑了一下,“说是巧合怕你不信。我前几天就约了你,宁厅长今早说要过来。是冒昧了些,让宁厅长给你道个歉吧。”
有梯子下宁和忠自然要下,哪怕是跟侄女儿道歉这种听起来很没面子的事:“对不起啊同同……”
宁和忠姿态放得低,宁昭同也懒得一直发脾气,包放边上起身上楼:“睡觉去了,聊完再找我。”
沉平莛看着那截摇曳在裙摆下的白腿,等她消失在二楼尽头,才收回目光:“说吧。”
宁和忠赔笑:“好,好,是这样的沉总……”
无疑,宁和忠是来欲求媚进的,但他上次交给自己的东西的确是帮了自己不小的忙,沉平莛也不是不能给点耐心。一席话听完,沉平莛低头喝茶:“怎么以前没想过来找我?”
“以前一是没门道,二来……”宁和忠不敢提自己功劳,干笑了两声,“这,同同能有福气在您身边待着,我们看着也为她高兴,更不好来惹您的眼是不是……”
这话倒是说得漂亮。
只是,要真是为了她着想,今天就更不该来了。
沉平莛看得分明,不过也懒得多刺宁和忠一句:“你今天没有来见我。”
宁和忠一愣,而后忙道:“是,是。”
“把跟她的关系藏好,也提醒一下你那几个兄弟,”沉平莛示意了一下楼上,“尤其是她爸。”
宁和忠连声应了,又苦着脸:“书记,我们对不起同同,但她毕竟是宁家人,我们是她的血脉亲人啊。说实话,她父母这些年一直都很愧疚,想弥补弥补……”
“她缺亲人吗?”
“……这……”宁和忠擦了一下汗,“有您关照……”
“不要管她的事,”沉平莛淡淡看他一眼,起身,“你去吧,回去收拾下东西。”
收拾东西?
“是,我知道了!”宁和忠大喜过望,“那沉总您忙,您忙。”
半个月腥风血雨来回好几遭,沉平莛最想的就是能埋在她怀里睡一觉。宁昭同自然也不急着聊那些晦气事儿,卸了妆洗了澡出来,搂着他钻进被子里,一起睡了个很长的午觉。
午后三点,她先醒过来,盯着天花板,放空了一下思绪。
片刻后,听见他出声:“醒了。”
“嗯,醒了,”她翻身,把脸埋进他怀里,“想了会儿上个星期的事。”
他轻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都回国了,一直念着做什么。”
“之前一直都没想,来你这儿了才有心情想想,”她声音闷闷的,“可能潜意识里感觉你这里很安全,像回家了一样。”
回家。
她明明是有自己的家的。
想起那个倦鸟归巢的比喻,他心头微微发热:“嗯,你回家了。”
她低声道:“这几天晚上睡到一半醒过来,偶尔以为自己还被关着,忍不住有点害怕。”
他收紧手臂:“他们没折磨你吧?”
“就是每天提审,没用刑。问也问得不怎么认真,我胡言乱语他们也不追究。”
胡言乱语。
他失笑:“看来编得很有水平。”
“这倒是,”她抬起脸来,“半真半假,我自己都要信了。”
“问的什么话题?”
“那当然是我十年前一见钟情的救命恩人啊!”她理直气壮,又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得给你发个锦旗,‘多次救我狗命’。”
促狭的笑话,他想叹气又想笑,最后揉了揉她的后脑勺:“以后能不能少让我救几次?”
她眼神黯淡了点,小声道:“对不起。”
“不要道歉,我是怕你出事,没有责怪的意思,”他声线更柔和了些,移开话题,“真的还记得我十年前的样子?”
“……不记得了,”她倒也老实,“对你来说是十年,对我来说都五十年了。”
五十年——
他喉间哽了一下:“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