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的事。
韩非有些在意,想先问她一些情况,结果宁昭同手机已经响了。她一看,连忙接起来,踩着拖鞋起身:“我来楼下接你,你等一下!”
一句话入耳,崔乔听见她声音不太对劲,也不知道好不好问。一照面,她一张脸眼眶通红,他不问都觉得自己不是东西:“……怎么哭成这样。”
“一点、小事,”她轻轻抽噎了一下,捏了一下鼻子,带着他进电梯,刷卡上楼,“你老婆和孩子来北京了吗?”
崔乔有点放肆地打量她:“没有,都在武汉。”
“那你今晚可以住下来。”
“不方便吧。”
“方便的,”她被他看得有点来火,瞪他一眼,倒是回得认真,“家里还有其他人。”
他收回目光:“男朋友?”
“对,见了别羡慕,”她笑了一下,先出了电梯轿厢,输密码进门,“然也,客人来了。”
韩非起身迎上来,颔首示意:“您好。”
灯下看美人,一张漂亮得有点出格的脸,崔乔呼吸都促了:“你、您好!不好意思,那么晚还上门打扰。”
“是我有事找你,怎么叫上门打扰,”她摇了下头,跟韩非介绍,“崔乔,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又向崔乔示意:“韩非,还在北师大念本科。”
“……”
崔乔伸手跟韩非握了一下,有点无语,小声跟她说:“你真出生啊宁昭同。”
宁昭同被逗笑了,看韩非准备去泡茶:“不用了,大晚上不喝茶。”
韩非点头:“家里还有牛奶和果汁,崔先生需要些什么?”
崔乔还没回呢,宁昭同问他:“明天周六,你们单位有双休吧?”
“啊,是。”
“那陪我喝酒,”她直接把决定做了,从酒柜里翻了一瓶茅台出来,“二十年陈酿,不寒碜你吧。”
崔乔总觉得气氛有点怪,但这酒确实没什么不喝的理由,只是问:“小韩还是学生,不拉着他吧?”
“当然,然也得给我们做好服务,”她抱着酒瓶子坐到地毯上,两只猫都蹭过来了,“然也,看你发挥的时候到了。我从小去他家蹭饭,特别羡慕他家的氛围,现在该你让他羡慕羡慕我了。”
两个男人都笑,韩非很端庄地应了一声,拿起手机,开始点外卖。
嗯,信心是信心,实力是实力,太师活到这把岁数,早就不会为了面子逞强了。
开酒瓶的时候两只猫一直捣乱,宁昭同扔了一只过去,崔乔连忙接住。一团胖乎乎软绵绵的橘色钻进怀里,他一下子眼睛都笑弯了,克制不住双手,挼了好几把:“小猫好乖。”
“它叫arancia,”宁昭同给他介绍自己儿子,“从厄立特里亚带回来的。”
崔乔愣了一下:“啊?”
“我前年末在厄立特里亚,官方任务,”她把酒倒出来,“跟埃塞俄比亚的政务参赞武柯共事过一段时间——你脸色变得有点明显了。”
他琢磨出一点意味:“找我来是为了这件事。”
“嗯,你那份档案,”她顿了顿,“是不是原属于武柯。”
崔乔答得很利落:“是。”
她把酒杯推过来,跟他碰了一下杯,一口入喉,馥郁浓烈的辛辣,缓了缓才道:“当时的具体情况,你能不能跟我复述一遍?”
这种要求他就明显有点顾虑了:“我不知道会不会有泄密风险。”
“需要谁的同意?”
“……我还真不知道,”崔乔有点尴尬,“不是入档的文件,不知道适用保密条例的哪条。”
“那你跟我说吧,应该没问题,”她看了一眼手机,“到目前为止,我应该……还是有人罩的。”
这话也挺奇怪的,但崔乔大概能明白她的意思,沉默了一下,问她:“你能先跟我说一下,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吗?”
“可以,”她又将酒斟上,跟他碰了一下,“事情应该是从我签下一份去叙利亚的合同开始的……”
韩非坐过来,抱住酥酥,静静地听着。
南京,北京,叙利亚,普林斯顿。
半小时的讲述,好几次崔乔都差点忍不住质疑她在说胡话,但那些蹊跷的地方竟然在接下来一一被她补上,他这打了五年辩论的都找不出漏洞来。
那是真的。
同同去过叙利亚,在那里见到了人间地狱一般的场景,最后在战斧巡航导弹下幸存,被救回国内。
外卖来了,韩非接过来,一一整理好摆在桌面上,而后便去洗漱,看样子是准备睡觉了。
宁昭同道了句谢,继续道:“……当时成娇和宁和孝其实发现了灵柩里没有我的尸体,但那时候正是疫情期间,成娇的公司资金链断了,周转很困难。德里亚给了成娇一百万美元,成娇答应不再追究下去,后来的事你比我清楚,他们回国后当即就去公安局给我报了死亡。好像说还假惺惺地帮我开了个追悼会?”
崔乔张了张嘴,似乎是想骂一句什么,但最后只是长久的沉默。
他妈猜对了。
宁和孝和成娇就是卖闺女了。
为了一百万美元,把他们唯一的女儿留在异国他乡,是生是死,再不过问。
“追悼会我去了,”他按捺着心绪不宁,低头摸了摸arancia的耳朵,“我给你送了一束……白玫瑰。”
她怔了一下,而后神色骤缓,轻轻地笑开:“知道我还活着的消息,是不是吓了一跳。”
“不,当时很惊喜,不过我父母反应都很大,”他也笑,跟她碰了一下杯,“平安回来就好。”
“回是回来了,但是没平安,”摇了一下瓶子,好像就剩了个底了,她回身又摸了一瓶出来,“我25年初回国,去了缅甸一趟,弄了一身伤回来,躺了一个多月。然后见义勇为,被人捅了八刀,抢救一天一夜,在icu里待了两个多星期。但这两次跟他们都没有太多关系,现在能确定他们伸过手的,是另外两件事。”
说到这里,她恍惚了一下,不知道话题怎么就到了这里,这些事按理是没必要跟他聊的。
但又一杯酒下肚,她还是继续说来:“一次就是厄立特里亚这件事,我以为是官方任务,但沉平莛完全没有听到消息,我就已经到阿斯马拉了。”
沉平莛。
他抿了一下嘴唇,不知道该说竟然是真的,还是果然是真的。
“第二件事是去年末,那群人里比较有分量的一位直接来找我,跟我上演了一场街头肉搏,他杀了一个,我弄死四个,”她比划了一下,又笑,“别怕我,我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身体,不会伤害你。”
他失笑:“不是……我是觉得,你怎么那么厉害。”
二对十三报废八个,一挑五全身而退。
“这就是我要补上的、这一系列故事里最后的一块,”她跟他干杯,一口下肚,微微喘了一下,被刺激得眼里都带了些泪光,“这一切事情的动机、或者说原因,是因为我的基因,最适配于德里亚的人体实验。”
他心头一震:“什么?”
“人体实验,”她一字一句,对上他的眼睛,“哥,我现在不能算一个自然意义上的人,我受过基因改造。”
他一时都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表情,许久,才勉强挤出一句:“……后果是什么?”
后果。
她笑:“力气变大,反应变灵敏,代谢变快,然后,死得比较早。”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喝多了,这种事要是他平时听到,肯定会付之一笑,觉得荒谬至极。但他迎着她含泪的目光,不仅一句质疑也说不出来,甚至已经跳过求证的部分,开始心疼她了。
离开他以后,她竟然经历了那么多难以想象的事情。
满心疲惫,一身伤痕。
她看他不说话,问他:“在想什么?”
“离婚,”他脱口而出,然后立马意识到不对,“不是,我是说……昨天我还在为离婚的事特别头疼,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摊上这种事。今天一听你经历的事,感觉自己在无病呻吟……”
她了然:“不要比较痛苦,你也体会不到我的快乐。”
崔乔笑骂一声,低头把酒喝了。
应该是糊弄过去了。
接下来就是她回国之后的事了:北京,厄立特里亚,北京,普林斯顿。
等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关键词,终于恍然:“等等,同同,他们说那个在美国杀了个叛逃官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