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号公路上走着一支歪歪扭扭的队伍,每个人都像刚从热蒸桑拿里出来,显得既轻松又慵懒,正红光满麵地交谈着。因为适才集运站前的大撒币,让所有人都分得了好处,就连身为边缘人的破相小子,也破天荒地收获两千美刀。
门徒与世界之子视契约为基本生存法则,言出必行且又出手大方,为每个战死与離场的人备下大礼包。这之中赚得钵满盆满的,当然是一众老大。锐将骑着高头大马,不时回头眺望硝菸蔽天的女神峰,总之这帮贼婆娘算是彻底歇菜了。扫灭一个现实里的匪帮,这种事在他生平中还是第一回,想到此,他不免有些感慨。
“钱到账了么?”轮椅男驾着摩托迎头赶上,寒暄过几句,説:“我还有事同你商量。”
有钱赚大家是兄弟,没钱赚大家就是竞争对手,这是黑帮间亙古不变的真理。既然该分的堂口已对接完毕,出货渠道别人也给安排妥当,往后大路朝天,各找各妈。骑马男自感与轮椅男再无瓜葛,不由勒住马韁,问:“什么?生意上的么?”
“不,与此无关。刚才督战一事全仰仗老兄,我反倒无事可干,所以在旁听那些人争吵,久而久之悟出了一些门道。”他打怀中取出相册,指着两个人头像説:“虽搞不懂他们图谋什么,但据我观察,9号和27号紫发娘们,理应都是他们派进去的自己人。可前一晚他们叮嘱往死里整这帮贼婆娘,今天又改口説不能动她俩,这里头关系很微妙啊。”
“怕个鸟,你担心她怀恨在心找你复仇?要老子説,这俩妞连带被干死的那个妖女,全是笨婊子。现如今被团团包围,絶对是死定了。”锐将嘴角掛起一丝淫笑,道:“不过我抽空与她打了个kiss,味道确实不错。她若死里逃生敢来找麻烦,老子就割了她脑袋当球踢。”
“嗐,隻恐怕她脑袋没割成,你的脑袋反被她摘了。”轮椅男吸着鼻涕跟着一块訕笑。
“什么意思?她们里最厉害的妖女照样被我打得像条狗,她又算老几?隻是个装蒜的贱货。老子巴不得她主动来挑事,正好可以拘起来褻玩。我现在慢慢有些理解古斯塔夫了,与这种个高又勇武的娘们练手,果然身心会变得很愉悦,就跟嗑药似的。”
“还是你下手快,这些先搁一边,咱们聊正事。我问你,倘若你是门徒的老大,首次跑来佐治亚想干点脏活,会挑谁合作?看,不用猜你也明白,一定会选既有地位又有钱的古斯塔夫,这号人在地头上吃得开,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麵。”轮椅男凑上前来,眨巴着怪眼説:“可为何却将他控製起来而挑了咱们呢?正因这俩妞是他的情人啊。而门徒也好,世界之子也好,都是反复无常之辈,今天可以为友,明天就能为敌,俩妞为他们衝锋陷阵,最后换来什么下场?所以,明麵上咱们这回是赚翻了,可实际却将咱们害惨了,未来会很被动呢。”
“你是担心隔夜不认人,撕毁一切,然后将钱夺回去?”骑马男耸耸肩,宽慰道:“你有些想多了,他们想搞的可是用钱买不来的东西,而且出来混最讲究一个义字。”
“我不担心门徒和世界之子,事实上他们是我迄今为止接触下来最讲规则的一群人,我真正担心的是古斯塔夫啊。你想,这伙人办完事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而解套后的他又将重新获得一切,因此会无比痛恨咱们,过去那种不撕破脸麵的现状也将一去不复返了。他就算不亲率豺狗帮来报复,今天找个人去搞举报,明天给你在货包里栽个赃,咱们也受不了啊。而且别忘了,他控製着铁路线和沿途公路点,咱们的买卖全被牢牢掐着咽喉。”
“这确实是个麻烦,一旦门徒与世界之子撤走,会立即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至于佐治亚地头的纷乱,也没间工夫来干涉。”锐将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问:“那么,你是担心俩个妞也有些后颱背景,一旦生还后,会竭力鼓噪他开战,并铁了心跟咱们干到底么?”
“正是那样,虽然俩个娘们都是废物,但吹枕边风的功力必然炉火纯青。与其那样,咱们干嘛不先动手呢?”轮椅男见话渐入佳境,扬手朝身后一指,道:“論有钱咱们比不了;論规模我们也是输家;論社会关系更是望尘莫及,而有一件东西,你我佔据着絶对优势,那就是人数。往后也不会再有今天这种规模,并获取那么多半自动武器了。要我説,挟胜利之馀威,咱们索性去将豺狗帮打瘸。否则的话,现在就去向他磕头求饶,两者选其一吧。”
锐将贼眼骨碌碌打转,在人堆里扫视,最终停在破相小子身上,説:“有了,诗人与她们有些交情,且又都是年轻人。我看咱们如此这般。你觉得呢?”
女神峰下,熄火的艾佈拉姆斯横在角碉火烬前,光靠几颱普卡牵引机是拖不开的,于是众人隻得从其他收纳站去调746重型拖车,不过当它真正赶来丘下,许是临近傍晚了。趁着这段间隙,世界之子与红骷髏们开始打两侧缺口鱼贯穿插,打算配合后山密林中佈下的海神部队,去将几栋破楼和空地完全佔领。正因这个大家伙的阻隔,行走在瓦砾间极其辛苦,最终闯入堡垒的隻有区区十多人,大部仍拥堵在坦克背后。
然而,出现在眼前的一幕,着实将他们吓得不轻,铺天盖地的夜弓鸟以及虫豸,正从道场门廊喷涌而出,在空地间匯成三股巨型龙捲,早已是摆开了架势。当瞥见这股人马冒头,迅即如狂飆般袭来,这些人随身带的都是轻装备,水砲以及气胶弹拖着沉重罐子,根本来不及运进去,眨眼之间,先驱队就被杀了个七零八落,丢下一地尸体,抱头窜进北馆。
而在龙口底下一无所知的我们,闻听嘈杂深以为碉楼已被攻破,正加快步伐攀爬着土墩。天赐之人老想着逃跑,显得极不配合,很快便惹恼了勿忘我,她拔出安贡灰威胁,再敢多放个屁,就给点顏色她瞧瞧。我不住朝拳王使眼色,似乎在説仇人就在眼前,怎不动手?
然而巨汉説一套做一套,在她麵前显得尤其低声下气,我俩比划的影子映在墙头,让紫眼狐狸立即悟出杀机,她阴笑着拉下拉链要我去看,原来脖颈上也掛着块黑金牌。
“想趁机黑我,小骚狐狸?做梦去吧,难道你不知这家伙目前受我辖製?我让他干嘛就得干嘛。我还告诉你,这块金牌他们想收回,就不知何年何月了。此外,我很乐意像宰杀你土匪女友般先干死你。”她恼怒地推了把拳王,説:“你去抽两嘴巴让这妞清醒清醒。”
“你敢!”见巨汉抡着胳臂过来,我忙将乱发拨开,露出黑金牌,叫道:“我也有。”
“你的这块是通行証,她的才是令牌,这么跟你説吧。”裘萨克摇了摇头,叹道:“黑金牌隻要被收走,我就能立即拧死她。而隻要她戴着,我就得乖乖听命。她无权取你性命,但踹你一脚抽俩带血耳光这种事,倒是无妨。我是如何对你説的?你难道不恨她么?”
“你説的对,报仇这种事怎能藉他人之手呢?”我避开拳王故意放水的两拳,衝着勿忘我叫道:“但今天时机不对,这笔帐我迟早要跟你算的。别得意,你的底细我一清二楚,是条极度怕火的丝虫,现在尚处最虚弱的一刻。既然你也成了兰开斯特,那往后有的是机会。”
“是吗?我们会有很多机会缠绵。”勿忘我嘿嘿阴笑,上前一把抱住胳臂,学着当初我的口吻撒欢道:“我没脸再见dixie了,我现在隻想和你在一起,这个爱情故事感不感人?”
“我既不属于你这边,也不属于他们那边,所以打架这种事,可以代劳一下。”奥莱莉一个箭步飞奔而来,着实将勿忘我吓得不轻,她下意识去破叉子,啟料泅水之星隻是虚晃一枪,拧着杏子的胳臂拖回身边,恐吓道:“别听这个颠三倒四的娘们给你灌迷魂汤,她喜欢自称是别人妈,在道场里另有一个小女。你若跟她走,比落在泣蛩手中还惨。”
“所以你觉得比她更具可信度?要老子説两下相比,你这老母猪还不如她呢。”哪知这个p油盐不进,对谁都怒气衝衝,她狠咬了一口泅水之星,跳脚道:“老子是个学生崽,又不是达官显贵,跟谁走你们都拿不到赎金,因为我老妈就是个纽约州的穷鬼点心师!”
“拜托,都火烧屁股了,还在这里拌嘴,咱们得快,趁着他们正在激战,赶紧混几个人下去泛渣之井,将康斯坦丁带上来才是!”药店老闆再也耐不住性子,闯进娘们堆里争执,也许因杏子称奥莱莉是老母猪,男子特意打量了一番,对她摆摆手,説:“你的眼睛真漂亮,就与康斯坦丁一样,有种独特的魅力。”
“什么意思?被你这个猥琐男讚美,我丝毫快乐不起来,你是指眼睛的外形还是粧容?”
“不,我指的就是字麵意思啊。她也有你这种闪闪发光,像安了道金环般的瞳孔,初见麵时我还以为是戴着特殊隐形镜片,后来才知她生来如此。”佈雷德利敷衍了几句,正待窜前带路,却被我一把拽住,他显得很茫然,问:“这么严肃干嘛?我又没在侮辱她。”
“你可知它是什么?那种眼睛叫做隔世之眼,能看穿人的前三世,隻有圣维塔莱才有!”
“天下哪有这种事,真要确认我也説不好,反正有点像,被你一提我有些恍惚起来了。”
药店老闆的尿性就是不論问他什么,隻能给到你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想在他身上拿主意,必然得等到天荒地老。我的视线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杏子身上。是的,这个流里流气的少女,长达三个月时间里都与大长老在一起,细节方麵的事,她心里跟明镜似的。但要怎么问呢?此女处在反叛期,而且也有些精神分裂的症状,那么先试试感情牌。
“好久不见,风铃。我知你没看过我这张脸,但咱们曾经见过。在车厢大战时,你不是有一位长发飘飘的大姐么?对了,我就是那时被你形容为,在走道里搂着她打野砲的那个男的啊。”我儘量舒展开迷人笑容,抚着她肩头宽慰道:“其实在你走后,她并未丧生在深雷场,最终被我捞了上来。所以,你别有心理负担,就让往事随风而去吧。”
“是吗?那太久了,我有些不记得了。”儘管她装得很无所谓,但眼中闪过一丝动容。
“现在的她就被睏在贝巴因道场里,相信一会儿就能见到。我想先与你确认几件事,以便给出我直观概唸。大长老果真长着那种眼睛么?她又是个怎样的人?”
“是个很囉嗦的老女人啊,但在那堆妖人里,尚数她脾气最好。你是想问她是不是圣维塔莱吧?很可惜,我也难以确定,因为这个娘们隻有一颗瞳孔长那样。”她装模做样地问我要过一支变色龙,闪烁其词道:“可是,作为人又要如何来判断她是好是坏呢?我也不可能见到方方麵麵,隻能説脾气还不错,我的生活起居都是她在料理,但也可能是装的。”
“天下有没有隻有一颗隔世之眼的人呢?”见她比男子还不靠谱,我隻得看向奥莱莉。
“据我所知,世界之大还不曾有过这种人。”泅水之星耸耸肩,笑了:“你这样是问不出的,小妞被关了太久,对谁都不信任,怎知她没在给你下药?必须让她见到信服的东西。”
一个为所有莉莉丝所称道的人,同时是弃姐妹会而不顾的人;一个被佈雷德利讚为天使般的好人,又同样是屠戮沙利文残暴的噁人;她的相片显示出身份为彼岸花,然却长着一颗圣维塔莱般的眼睛。诸多谜团集中在这个女人身上,大长老犹如晶莹剔透的夜光盃,瞬间将人的好奇心烧到沸腾。我凝了凝神,在心里下定决心,不論有多蹊蹺,都决意去踏这个坑。
与此同时,控製角碉的争战正酣,突进去的十人分队,不到一分鐘便阵亡五人,其馀几个慌得一头窜进北馆破楼,藉助浓雾弥漫隐匿起来。而这三股夜弓鸟和马麵蛾,提防着正在不停穿插的世界之子,无力分兵再去追杀他们,隻得牢牢控製住狭窄入口,继续与敌对峙。
一道弧光自破墟间滑过,落在龙捲风中心,那是一颗奇形怪状的珠子,垒球般大小,球麵佈满一颗颗贝类镶嵌的眼睛。此物名唤但丁鱷眼,是圣维塔莱携带的另一奇物,他们可以透过它,观察到自身无法企及之处,犹如当代的袖珍无人机。然而这么一看,久经战阵的圣维塔莱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站在最前列的追击者慌忙遏製住攻势,扯破嗓子高喊道:
“停,别再蛮勇无谋往里乱鑽,重新拟定战术,红骷髏改换破凿弹,鬱金香气胶弹跟进!”
落入他眼帘的,是这个被轰开的门首,因122滑膛砲巨大威力,导緻大量的碎砖瓦砾将逼仄通道寘满,除了挡住去路的1a1外,中途还有道场内部开来的两辆运蔬菜的货车,以及艾莉森的闆车。若不清理干净,无法涌入大量人员,这是兵法上的大忌。
而叫他头皮一紧的,是这三股狂飆般的龙捲,它们分别由夜弓鸟、马麵蛾、水晶虫以及叫不上名来的粉尘怪雾所构成。地上躺倒的尸骸各具形态,一种是浑身沾满像沥青般的皮脂,那是由辉光刺透造成的;另一种是麵色血红,则表明内脏已被煮沸,也就是烧死;还有一种是裸露的皮肤上满是青色水泡,鼓胀且易破,则説明身重剧毒。这五名死者,均受到了不同妖物的袭击。换言之,道场出来的老妖也採用了混合打法,让兵士来不及换弹。
另一名叫毁灭者的圣维塔莱,开始向着丘下大叫:“在前十轮对峙下,它们全军覆灭,同时也总结出失败经验。现如今这些妖物是虚实结合,生死搭配的格局。夜弓鸟是辉光活人所分化,马麵蛾是没有生命的死物所演化,至于水晶虫和怪雾,我怀疑是又被餵下珠子的藠蟎。若用气胶弹隻能杀得了死物,却拿活物没办法,两者齐发又对付不了藠蟎啊!”
“咱们不仅要继续强攻,而且还要加大力度,你难道打算给它们喘息的机会么?”坐镇大帐前的领队圣维塔莱迅即掏出步话机,自顾自走去边角打电话。蜂拥在坦克前的众人,隻得听命行事,咬着牙破着胆继续往里填人。时隔不久,道场内传来各种杂响,埋伏在密林深处的一支海神奉命赶到,逃进北馆的残兵也跳将出来反击,几处一同发力,这才稍稍将龙捲逼退。趁着这个空档,角碉下又挤进十馀人,各自躲在破墟下不停开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