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仿佛漏了个大窟窿,不断不断地往下倾倒雨水。
阴沉沉的天压得人心里慌。
衣服被子墙全都是潮湿的,连柴禾都不好点着了。
赵柯都没想到暴雨这样大,原来还觉得没啥大不了的赵村生产队社员们彻底慌了。
雨啥时候停?
庄稼咋办?
收不上粮,明年他们咋活?
而赵柯他们挖的排水渠果然如傅杭说的那样开始淤堵。
田里的渠沟需要疏通,水沟和河道之间的排水沟也得清理。
赵柯再一次找上赵新山。
她脸上没有表现出一丝得意,实事求是地说:“现在排水渠流通不够顺畅,最好再从垄沟口挖出水道,帮助排水。”
“雨水会带着田里的泥土进渠沟,得安排人疏通渠沟。”
“雨水量太大,沟渠太小,排水速度太慢了,不能坐以待毙,得尽可能扩大排水。”
“大伯,人手不够。”
赵新山上火上得满嘴燎泡,无力地闭了闭眼,又睁开,哑着嗓子道:“走,去大队部。”
十分钟后,大队的喇叭响起,赵新山沙哑的声音响彻全村:“全体社员注意!全体社员注意!咱村的孩子们为咱们的庄稼留了一条活路,排水渠有用!咱们不能放弃!十五岁以上,五十五岁以下的,只要能动,全都到大队集合!”
“我再重复一遍……到大队集合!”
(加了点内容)
滂沱大雨下, 全村男女老少都披着蓑衣拿着工具在大队大院儿集合,知青也不例外。
赵新山举着喇叭,吃力地发出声音,大声动员:“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庄稼毁了, 明年就没有粮没有种——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不能放弃——”
底下一片愁云惨淡。
许副队长和牛会计站在他身后, 也全都神情忧愁。
接连不断地大雨浇灭了他们的心气儿, 现在村子里都四处是水, 流不出去,根本流不出去……
没有人知道有没有救, 努力有没有用, 他们只是麻木地听着大队的召唤出现在这里。
赵新山的嗓子几乎喊不出话来, 赵柯走到他身边, “大队长,我来吧……”
赵新山的声音停下,低头看着赵柯。
这喇叭不止是喇叭,更意味着新老对撞的天平开始偏移, 权力、声望、观念……
所有社员都在看着他们, 雨还在下,赵新山的耳边没有其他声音,眼睛只能看见赵柯的脸,静得仿佛世界都停摆。
他们都“老”了,他们都没有足够的眼界和不断向前的进取心,他们太过抱守成规, 太得过且过……
世界是所有人的, 但归根结底是年轻人的, 未来和希望寄托在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不能永远做恶人, 阻碍年轻人带领村子变得更好的步伐。
缓慢的……
赵新山让步了, 他走下了方凳,交接了喇叭。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既有终将被时代洪流遗忘的无力,又有对未来远景的无限期望。
赵新山又充满迷茫,他还能为这个村子做什么呢?
“各位社员!”
赵柯站上高处,就直奔主题,“排水渠的可行性,只要亲眼看过,就不需要再证实!现在,田里的情况是,很大一部分庄稼被雨水淹了,但是还没死,我们的排水渠即便已经出现淤堵,依然行使着它的作用!”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但那重要吗?不重要!它早晚会停!”
“大家什么苦日子没过过?最次不过是今年秋冬、明年春天难熬点儿!”
“苗还没死呢!难道要蹲家里等它死吗?!振作起来!能保种我们就保种,多保一亩地,我们就赚一亩地的粮!就少饿一顿肚子!”
“我们辛辛苦苦挖排水渠,你们摆什么丧气样儿?!想去求爷爷告奶奶地讨饭吗!我们可不想!我们不会放弃!”
一呼百应。
赵村儿的年轻人们纷纷举着工具喊:“对!我们不想讨饭!我们绝对不放弃!”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还能生龙活虎,似乎困难打不到他们,永远都可以一往无前。
村里其他社员们看着他们,心生羡慕。
他们批评年轻人莽撞,瞎胡闹,不懂事,又何尝不是否定曾经的自己?
而且讽刺的是,他们人还未老,就已经裹足不前。
用他们常说的话,他们连一群孩子都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