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半小时,仍然没有人来。
第三个半小时即将过去,赵新山叹气。
这时,有人敲门,满头白发的许正义站在门口。
赵新山意外又不意外,“老许,你……”
许正义从兜里掏出二十块钱,“这是我家捐的。”
他放下钱就走,背影略显佝偻。
赵柯望着他远去的身影,良久,郑重地写下许正义的名字和捐款的钱。
又等了十来分钟,赵新山站起身,“算了,收拾收拾,送去公社吧,也不少了。”
赵柯坐得极稳,“说好八点就八点,早一分都不行。”
赵新山来回踱步,看了一眼窗外,又坐下。
而他屁股还没坐热,外头忽地传来嘈杂的声音。
赵柯和赵新山纷纷探头往外看,瞬间失语。
一群社员们乌龟一样背着满满登登的东西出现在大院儿里。
有的肩抗麻袋,有的挑着扁担,有的脖子上胸前胸后挂着布袋……压得背都挺不直。
人太多,进不来屋,赵柯和赵新山赶紧出去。
社员们袋子一掀开,茄子豆角萝卜黄瓜鲜玉米……啥都有,甚至有人还弄了一捆大葱,这还不算夸张,还有一袋子带着泥的泛着青的土豆。
全都是新鲜的,他们可能早起去地里现摘现挖的。
赵新山拿起一个小土豆,“这土豆还没成呢,拿来干啥?”
“咋?不是说一抔米都行吗?这都是我现去地里抠的!嫌乎就还我,我家秋天都没土豆了!”
赵新山闻言,高声道:“行,咋不行!”
赵柯也弯起嘴角。
同一个国家,同一种语言,同一个历史传承,同样是炎黄子孙,灾难发生,所有人都是命运共同体。
而黑土地的人们永远起着最高昂的调子,用最奔放的方式,诉说着最朴实的善良。
因为有一群这样的人,这片土地才福气绵延,万代不休。
赵村儿大队的社员们自动自发, 在保障自身不挨饿的前提下,总共筹集了将近五吨的粮食以及一千五百斤左右的蔬菜。
大家捐的钱则是在一到十块不等,条件好的就多捐两块钱,条件弱一点的, 就少捐钱, 没人计较多少。
八点半, 赵村儿大队的两辆拖拉机带着钱和物资, 还有一头猪一百只鸭子,离开大队。
为了争分夺秒, 他们要集体用拖拉机送到县里, 再由县里申请来的大货车送到省城。
因为要搬货, 赵柯没去, 开手扶拖拉机的是陈三儿,开四轮拖拉机的是潘斌,赵新山和王老三坐在拖拉机两侧挡泥板上。
赵村儿大队离得远,到的时候, 其他大队已经到差不多。
其他大队的干部看见赵村儿大队满满两车斗, 还有嘎嘎叫的,纷纷过来瞧。
“不是,你们大队咋连土豆都提前收了?”
“青的犯不上吧,多白瞎玩意儿啊,还能长长呢,它也发涩啊。”
“这是多少只鸭子?猪你们也捐?”
“你们大队再舍得, 万一惹得社员不满咋整?”
他们话里话外, 都泛着酸气。
赵新山骄傲, “这可不是我们大队干部们舍得, 是社员们舍得, 我们赵村儿大队的社员自发地、积极踊跃地捐钱捐物!”
“土豆量大,容易饱腹,关键时候能当粮食的,有点儿涩的怕啥。”
“肉吃了有劲儿,还能补身体,那些官兵,也都是爹妈生养的娃,好多也都是咱们农村娃,我们心疼他们辛苦!”
其他大队的干部们转头暗暗嘀咕:
“我们村儿土豆也多,咋没想到这些?”
“我们村儿也光拿粮了。”
“谁有他们赵村儿大队鬼主意多,也不知道通个信儿……”
“谁不说是,现在回去起土豆也来不及了,耽误多少人吃饱饭!”
这些大队嘴上说赵村儿大队,实际捐的物资也都不遑多让。
看各个大队的物资数量,不能只看多少。
每个大队的土地和人数不一样,捐东西有多有少,平均下来,其实大差不差,都尽了力。
连段书记和吴主任都没想到,整个双山公社会筹集到这么多的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