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娘也在家门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忍不住说:“爱莲也真是的,打孩子打的那么狠,拎着那么粗的笤帚疙瘩就冲上去了,这么粗的笤帚疙瘩打下去,人还不得打伤了?柠柠才多大的孩子?”
她想姑娘想不着,人家有姑娘却不珍惜。
农村打孩子很常见,但多是用竹丝打屁股,又疼又不会真伤了孩子,再厉害点的,就是用刺条抽,这种一般都是家里大人吓唬小孩子的,气狠了放话:“下次再敢怎么怎么样,就那带刺的藤条抽你,一鞭子抽下去,屁股上全是血窟窿!”
江爸担忧地说:“这孩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这都吃饭的点了,总不能还在人家家里待着吧。”
江大伯娘说:“你也多劝着点爱莲。”
江爸又去大队书记家和二房的钢琴家找。
和江柠一届的,就只有她们仨还在读书,平时也是她们在一起玩的比较多。
结果去找了都没有。
“那这孩子跑哪儿去了?”
想到可能去了稻场,又去稻场找江爷爷,才知道她给江爷爷送了饭。
江爸一拍额头:“光顾着找柠柠了,都忘了给你带饭。”
江爸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他早上就在家吃了块韭菜饼,就着急忙慌的挑着鱼和小龙虾赶集去了,中午是在妹妹家吃的,忙了一下午到现在,连口水都没喝。
知道江柠给江爷爷送了饭,他也就知道江柠去哪儿了,说:“我去山上找她。”
江爷爷闻言立刻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你媳妇又打柠柠了?”他鼻子一酸,粗糙的大掌在眼睛那里揉了揉,说:“不行我和柠柠单过吧,柠柠学费我来出,我供她上学,我也不指望你们,我就在山上旁边搭个棚子,我睡棚子里就是了,我也不要你们养老,以后我死了,你们随便埋了就行。”
他抹着眼泪语气哽咽:“我真怕柠柠哪天被你媳妇打的不回家了。”
村里有几个小小年纪就跟人跑了的姑娘,跑出去就不回来了,人是生是死都不知道。
15
“动不动就打孩子,动不动就打孩子,就打她一个,村里哪个姑娘能比我们柠柠还乖?我就没见过比柠柠还乖的孩子,她怎么舍得老打她?柠柠又不是她养大的?
柠柠出生后,江爸忙着开养鸡场,江妈也过去给他帮忙,两人忙的脚不沾地,江柠生下后,除了在月子里,江妈可以说是没有带过一天,都是老爷子走到哪抱到哪儿,去地里干活都带着,用米汤一口一口养大的,再大一点,就走到哪儿扛到哪儿,锄个地都让小江柠骑在他肩膀上。
农村的孩子都是这样散养长大的,包括江松江柏都是,只是前两个至少还吃了她一年的奶,江柠两个月都没吃到,就断奶了。
江爸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晓得她那个脾气。”
欠了那么多债,她虽然跟他一起累死累活的赚钱还债,可心里哪能没有一点怨气?实际上身体的劳累和巨额的债务让她怨气和压力非常大,只是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把所有怒气和怨气,都发在了弱小年幼的江柠身上。
江爸回到家,只囫囵地吃了点东西,拿着手电筒,急忙往山上赶。
近些年虎豹少了,但豺狼可一点不少。
这些豺狼胆子特别大,经常下山来村里偷鸡偷猪吃,搞得现在养猪的人家,家家户户都要加固猪圈,晚上稍微听到点动静,都要出来看看是不是自家的猪被狼偷了。
这一段山路,江爸这个成年的壮汉走起来都心有惴惴,何况江柠这么点大的小姑娘。
江爸越想越担忧,一会儿担忧山上的豺狼,一会儿又担心她一个孤身往山上跑,假如遇到坏人可怎么办?这附近可不止他们一个村子。
他步子越发加快了。
江爸会来找她,这一点是江柠没想到的。
她一个人独立惯了,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个没爸没妈的人。
尤其在爷爷去世之后,世界仿佛就她孤身一人。
天大地大,没有地方是家。
此后她就很少回来,即使是过年,她也找理由不回来。
村里人都笑话江爸江妈:“姑娘都白养了。”
“你看养姑娘有什么用?大个子家还培养成了大学生呢,人跑的过年都不回来!”
那时候她还未婚,江爸就惆怅地问她:“你还能在家里过几个年啊?”意思是,结婚之后就要在别人家中过年了。
江爸心软重情,就喜欢让孩子们都在他身边,热热闹闹的,可惜,除了二哥,老大老三一个都不在身边,一年到头人影都见不到一个。
江松更甚,好几年都没有消息,都说被骗到传销窝里去了,好不容易联系上了,人直接在一千多公里外的川省定居了。
“你怎么来了?”江柠拉开灯,过来开门。
江爸拉她胳膊:“跟我回去,一个人在这里哪行?”
江柠今天心情有些不好,缓缓挣开江爸的大手:“回去做什么?回去挨打吗?”
江爸劝她:“你妈就那脾气,发过一阵就好了,你忍忍,等开学就好了。”
江柠这辈子最听不得的,就是一个‘忍’字,她爸教她忍她妈,她妈教她忍外面人的欺负,忍字头上是真有一把刀啊,刀刀割的都是她。
江柠冷笑一声,坐在爷爷做的竹椅上:“被打的不是你,疼的也不是你,你当然会叫我忍。”她有些讽刺地轻笑着说:“我真的不懂,正常的父亲,看到自己孩子被打,应该是护着,而不是旁观自己孩子被打,毫不作为。”
她坐在椅子上,微抬着下巴,仰着脸斜看着江爸,姿态语气闲适的像在说别人的事,仿佛这个被打的对象,并不是她,语气平静又轻松:“我常常不懂,常常反省,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总是被打。”
“后来我看了很多书,才明白,原来错的不是我,错的是那些施暴的人,是那些无耻的、扭曲的、阴暗丑陋的施暴者!”她语气倏地重了起来,眸光锋锐尖利,可她语气依然是那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