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还特意给江柏送上了五十块钱的现金奖励,让他好好学习,不要忘记祖国的栽培,不要忘记家乡,不要忘记我们临河大队,忘了村子。
大队书记感慨地拍着江柏的胳膊,望着他简直都快认不出来,标致的简直像电视里出来的人的江柏,和快赶上他爸的身高,“之前你爸还打电话跟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想问问你有没有考上大学,才几天功夫,好消息就来了。”他又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好小子!”
“你和我家胜志、荷花,那都是本家的亲兄弟、亲兄妹,未来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以后你们年轻人要多在一起聚聚,过年的时候也多来我家,你们都是大学生,在一起也有话聊。”
他早就晓得江爸江妈长的好,江家从上一代到这一代,是一代长的比一代好,江松就不说了,从小村里上至七八十岁大爷奶奶,下到几岁的小子姑娘,哪个不喜欢他?
江柏小时候还不显,谁知道如今真是……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皎皎如明月!
望着如今安静的站在江爷爷身边,面对众人的夸赞,只是谦逊腼腆笑着的江柏,大队书记脑中只有这个想法,真像是慢慢升上天空的明月,这才刚考上大学,看着就跟他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等这些人散去后,江大伯也拿了五十块钱出来,给江柏,对江柏感叹地说:“你们这一代,以后也就是你最出息了!你三个哥哥以后也就是跟我一样,在村里干个泥瓦匠,有个手艺饿不死也发不了财,你大哥以后也不晓得怎么样,你既然考上了,就好好念书,这一代就靠你了。”
谁能想到,他和弟弟这一代五个小子,让他这个最小最不起眼的考上了。
他本来想包三十块钱的,可大队部都包了五十,他作为江柏的亲大伯,面对一个将来明显有出息的侄子,也不好比大队部包的还少,干脆也包了五十块,把江大伯心疼的要命。
江大伯母提醒说:“二小子考上大学这样的大事,是不是也要往你舅舅家跑一趟,去报喜啊?”
考上大学,在他们这里真当是大事了,家境殷实的人家,那都是要办酒席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江妈不在家,江柏并没有去舅家那边报喜的欲望,但这是礼数,他又不能不报,只好说:“我明天就要回吴城,要去学校报名了,要先军训。”
江大伯和江大伯娘也不懂什么军训不军训的,跟江柏说:“你赶紧去大队部打个电话问问你妈,看报喜什么的要怎么说。”
这报喜不是简单的报喜,那边的人要来给这边包红包的。
江柏确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他也不懂,便听江大伯母的,给江妈打了电话。
江妈听江柏说完,才拍着头:“瞧我,就光担心松子的事情,把江柏考上大学报喜的事给忘了。”
又一个个给娘家的兄弟姐妹们打电话。
江妈兄弟姐妹七个,除了上面的哥哥,下面的弟弟妹妹全是她一手带大,一听江柏考上大学,也是十分高兴的大叫:“天哪,江柏居然考上了大学!”
他们的消息一家通知一家,所有人都十分惊讶。
他们想过姑姑家三个孩子读书,可能会有人考上大学,但没有人想到过会是一直安安静静到没什么存在感的江柏。
但不管是江松还是江柏,他们的外甥考上大学,都是让他们增光的大喜事,都约着一起去江家村报喜,有出去打工不在家的,就让关系亲近的兄弟或姊妹,先帮着一起包个红包。
舅家那边因外公一直是队长,年轻时候是小队长,后来是村里的大队长,又到炭山的队长,家境一直比较殷实,且他们尊敬江妈,他们都统一好了红包数,每家都包了二十八块八的红包给江柏,期间又是好一顿夸奖和客气。
江柏不光是在江家这边没什么存在感,在舅舅家那边也一样。
舅舅家那边看中的是长子长孙,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是更看中江松,不管有什么事,都是喊江松,江柏要么是江松身后的小尾巴,要么就像是会隐身术般,所有人都看不见他无视了他。
如今这个会隐身术的小子,终于消除了他的隐身法术,正式地站到了所有人面前,所有人都开始正视他。
117
在村里炫耀了一天的江爷爷, 拎着江大伯母给他准备的一条小鱼,一块肉,一只鸡腿, 和自家酿的一点米酒, 用菜篮子拎着,又去村口老店里买了纸钱和要烧的纸, 和江柏一起去山上。
江大伯难得的主动跟着他们一起,手里拿着铁锹和镰刀,主动地帮忙铲土和割草。
一段时间没来,山上的野草又将坟包都包围了。
太爷爷太奶奶的坟不在一块儿,这里也没有合葬的习惯。
江爷爷站在太爷爷的坟前, 不知不觉就湿了眼眶,对他的父亲说:“柏子考上大学啦, 我们家也出了个大学生,今后改换门楣啦!以后再也不用被人踩着肩膀走路, 时代好啦!”
太爷爷年轻时候是个轿夫,给地主家抬轿子的,他是夜里给地主家抬轿子时,听说是摔了跤,摔到了地主, 滚到河里没人捞, 淹死的。
江爷爷笑着说:“来财现在接手了我巡山的工作, 每个月都拿工资, 今年工资还涨了, 现在一百块钱一个月, 两个儿子,国安国良都是大学生, 在城里当老师,捧铁饭碗,吃国家饭。”
他招手叫江柏过来,给太爷爷磕个头。
江柏拿了一刀纸垫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
“这是我小孙子,叫江柏,他每年都来给你上坟,考上了沪市大学,以后留在沪市,就是沪市人了,我们村的戴知青,周知青,就是沪市来的,后来回了沪市,那时候哪里能想到,我也能进城,能去沪市,我孙子能考上沪市大学,今后当沪市人呢?”江爷爷想到年轻时听戴知青、周知青讲城里事情的时候,他对城里的向往和好奇,一时也不由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一转眼,他都六十多岁了。
他也终于完成了他的任务,抚养弟弟妹妹长大,安排他们嫁人、娶妻,抚养儿孙。
祭拜完太爷爷,他们又转去祭拜太奶奶。
太奶奶是个小脚妇人,做不了活,只能在家里洗洗涮涮,一辈子走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水埠镇。
江爷爷和江奶奶的结合,一个带着弟弟,一个带着弟弟妹妹,就像是两个重组家庭,矛盾重重。
江奶奶个性强势,对江爷爷的弟弟妹妹并不好,太奶奶与江奶奶也矛盾重重,只是太奶奶自己一个小脚女人,还是靠儿子儿媳养着,没有办法,自己一个人带着小儿子小女儿搬到下面的土屋里居住,那时候村里都是这样的土屋,如今那土屋已经成了江妈的猪圈。
用江爸的话说就是,太奶奶是个一辈子都泡在苦水里的人。
江爷爷十二岁就要撑起一个家,接过一整个家的重担,他已经拼尽全力了,一直到他成为了守林员,成了村里出了大队书记、会计、记分员外,唯一一个拿工资的人,和江奶奶分开住了,争吵才逐渐少了些。
江爷爷和太奶奶说完话,抹了把老泪,对江柏说:“你太爷爷太奶奶的坟你别忘了啊,以后每年清明别忘了来上坟。”
江柏点头:“我都记得。”
给老祖宗上坟的事情,一代一代往下传,传的代数多了,上面几代的老祖宗坟,后代孩子们也记不得谁是谁了,甚至因为坟头被山上茂密的草木遮盖住后,连坟都找不到了,这时候,村里人就会统一在山脚画一个圈,圈里烧纸钱,表示这个圈里的纸钱只有我家老祖宗能领,他们一边烧纸钱一边高声喊着:“我家的老祖宗们来收钱啦!我家的老祖宗们来吃饭啦!”
不断的喊,不断的喊。
江爷爷就怕自己死了后,等儿子们也老了,小一辈们记不得他父亲母亲的坟,忘了给他们上坟,让他们在下面饿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