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想象,她过去的朋友同学,见到现在的她,她有多么丢人。
之前她妈妈为了安慰她,早早就告诉她,她爸给她找了关系,让她能提前出来,让她再等等,再等等,等她出来,给她换个名字,换个地方,重新上学。
可江荷花如今的心气已经全没了,完全就是荷花妈妈说什么,她听什么,荷花妈妈让她等,她就等,一天一天的数日子,好不容易熬到了今年的五月底,之前说是六月份就能出去。
可现在听到父亲说,外面发洪水,她的事情现在根本没人有心思去给她走关系后,她还是崩溃了,嚎啕大哭,原本就小的眼睛,哭的眼睛肿的只剩一条缝。
她原本胖嘟嘟的脸颊,现在完全瘦了下去,原本有些敦实的身材,也如她曾经理想的那样瘦了下来,她个子不高,一身监狱制服穿在她又矮又瘦的身上,可怜巴巴的。
大队书记看到这样的女儿,心里是又气又痛,又无奈,对江荷花说:“原本以为你今年就能出来的,哪晓得会发洪水,所有人都去抗洪救灾了,哪还有时间管你的事。”他安慰江荷花:“也就一年了,这两年你都熬了出来,你别急,我和你妈妈准备到你哥哥的大学附近买套房,你出来后就不回村了,外面人不认识我们,你到时候找个学校,把年龄改小一些,继续念书是一样的。”
就是不能考公考编了。
江荷花能怎么办?只能哭,只能继续后悔,她真的肠子都悔青了,尤其是看到她爸白了一大半的头发,还有她妈妈发间的白发。
其实大队书记愁的,不光是江荷花还有一年刑期的事,还有他辞去大队书记工作后,他完全没有其他技能,出去后,完全不知道该做点别的什么。
他都四十多岁了,十几年都在村子里,从一个小记分员,干到大队书记,一辈子都在临河大队,没出去过。
安稳的日子待久了,也被人捧习惯了,这小半年,他和荷花妈妈出去找工作,完全不适应。
荷花妈妈自从嫁给他后,就没工作过,一天到晚都是叶子牌,已经完全丧失了工作的能力,只能依靠他,他是家里的顶梁柱,儿子还有一年才大学毕业,家里家外完全靠他。
他想找个文职工作,可现在工作哪里好找?尤其是他都四十多岁了,别看大队书记的官不大,那也是一个大队的一把手,走到哪都受人尊敬,现在离了临河大队重新找工作,走到哪儿都不受人待见。
这样的落差,荷花爸爸根本受不住。
原本他存了些钱,是想在买套房子的,可半年下来,他找不到工作,坐吃山空,他哪里还敢贷款买房,让自己背那么多债务?没看大个子那些年,年轻时多意气风发的一个人,硬生生都被那些债务压垮了吗?
两个人没办法,就只能在儿子学校附近租房子住,也学着别人,支了个小摊,卖早点。
这件事他自己是完全不会的,只能依靠荷花妈妈来做,可荷花妈妈这么些年,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在荷花爸爸完全帮不了忙,她自己干了两天,就累的干不动了,荷花爸爸就只能自己硬学。
这对顺遂了一辈子的荷花爸爸而言,也是一个非常艰难的过程,为了这个女儿,一辈子的尊严和老脸都踩到泥地里去了,社会地位的落差,这让他在重新适应这个社会的同时,心里也不由对女儿生出了些怨怼。
如果不是这个女儿太蠢,好好的去造自己族妹的谣,他现在还是风光无限的大队书记,哪里像现在这样,处处陪笑脸,看人脸色,连家都不敢回。
其实艰难的何止是他,所有受灾的灾民们都很艰难。
江大伯一家,往年都靠接泥瓦匠的活来维持生计,今年因为一直下雨,没接到什么活,即使接到了活,也一直因为雨水的缘故,不得不停工,本来就没赚到什么钱,又因为洪水,家里的水田全都被淹了,相当于今年上半年,既没有泥瓦匠的收入,也没有田地里的收成。
好在他家去年的粮食没卖,还承包了江爸家的田地,家里还不至于断顿,没粮食吃。
他家都算好的,有泥瓦匠这个手艺,一年到头赚些钱,那些不愿意离开家乡,出去打工,一年到头都考地里的那点收成,完全是地里刨食的人来说,洪水那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很多人家,去年多出来的粮食卖了,只留些口粮,如今这些口粮也只能撑到今年秋收,现在这种情况,别说秋收,这雨就跟天漏了一样,还在下,八九月份水能不能退下去都不晓得。
想到江柠给老家捐赠了物资,虽不知道有多少,哪怕捐赠个千块钱,换成粮食,也够村里人吃不少时间了。
考虑到他们可能还要上电视,接受采访,出发的时候,还特意把自己梳理的干净整洁,一个个的穿上了自己没有补丁的好衣服,比如江红军三兄弟,他们三人因是泥瓦匠,常年和砖头、水泥打交道,职业使然,再好的衣服到他们身上,也成了灰扑扑的旧衣服,所以他们三人,一年到头都是洗的发白缝补的破破烂烂的衣服。
临河大队的新大队书记也穿戴一新,他老丈人看到他们这模样,立刻就是将他们一顿训斥,让他们换上最破最差的衣服来,骂他们:“你们是去接收捐款,接收赈灾粮食的,穿的这么好,还怎么拿赈灾粮?脑子是不是虎?”
一顿骂,让几个年轻人都赶紧跑回去换上自己的破烂装了,新任大队书记今年才三十岁,找半天也没找到啥破烂衣服,只好把老丈人的旧衣服穿了。
他今年刚一上任,就遭遇了这样一场大洪水,后面如果没有他老丈人给他指点,他家在许家村也有些势力,还真要手忙脚乱,可即使如此,他也是焦头烂额。
他们这些人出发的时候,一个个都用水把头发向后梳的整整齐齐,衣服旧的不要紧,脸要好看。
可到了吴城的时候,被河风吹的,一个个都原形毕露,全都是纯天然原始农村汉子。
因为绕了很长一段路,他们来到吴城时,已经是中午。
到了码头的时候,率先看到的,便是被很多警察保护着的七八搜大船。
他们开过来的船,在他们大队都是大船了,平时周末接送学生上学回家,日常赶集,都用的他们的船,船舱也能放不少货物,可与这几条大船相比,那真就是小船了。
看着那几条小山一样的大船,大队书记和村长几人都傻了眼。
江红军兴奋地说:“我还头一次看到这么大的船,这是大货船吧?这船也就江里能开,在河里,有些河沟窄的,这船过都过不去。”
“柠柠捐的物资不会是这个吧?”江军兴奋的脸都涨红了,脸上全都是与有荣焉的表情。
被村长呵斥了一句:“你就别想了,柠柠才多点大的小姑娘?这么多的物资,这么多的船,没个十几万都拿不下来。”想了想,他说:“柠柠捐给老家的物资,大概是跟着这些船一起送来的,就不知道柠柠捐赠的在哪里。”
几条货船,有大有小,他的目光往那些小些的货船上看,也不知道这些物资,能捐赠给他们临河大队多少,不知道能不能让柠柠跟他们说一说,从那些大船上,也给他们村子发些。
村长想的只有江家村一个村子,大队书记想的却是整个临河大队。
他此时才刚当上大队书记,目前还没有什么利用职务便利敛财的想法,只想着怎么把自己的大队书记干好。
他们的船是不能靠近赈灾物资穿的,就和许许多多被调来的船只一样,停在了码头下面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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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临河大队来的, 一共三条船,他们江家村一条,许家村两条, 三条船并排停在了一块儿, 此时这里已经停了许多像他们这样不大不小的柴油木船。
几个人将船停好后,带着许家村的几个有威望的汉子一起, 一边拉绳,将四角钩狠狠嵌在泥地里,固定住,防止船跑了,一边望着江上面的大货船。
这么多警察在把手着, 他们自然是没胆子去偷去抢,这一点, 江家村的风气还算好,除了极个别的, 很少出现偷东西抢东西的恶习,但许家村就不一样了。
许家村是出了名的好斗野蛮。
江家村在整个十里八乡,都算是有名的大村落,四百多户人家拒绝,旁边就是小江家村, 一个老祖宗, 互为助力, 就这, 村子没有江家村大的许家村, 却能在名声上, 比江家村还要让人惧怕一些,就是因为他们村彪悍好斗的民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