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次,在女孩们成年后,她们所分得的茶地茶叶收入,由她们自由掌管,她们是愿意分村里的宅基地,在村里建房招赘也好,或者只是单纯的想留在村里生活也有好,或是想继续求学深造也好,茶地所得收入都由她们自己掌管!”
这段话下去,真的是一石激起千层浪。
不光女孩们听到这样的规定惊讶,就连很多将姑娘们茶地视作自己茶地的男人们,也都惊呼且愤愤不平起来,想要反对。
江国定看着下面骚动的人群,已经电影院大门口站着的许许多多在大声讨论的人,拿起旁边的茶杯喝了口茶,笑呵呵地说:“当然,在分茶地之前,我们这里有一份协议和合同要签,要是不想签,不同意这些规定想要抢占他人茶地的,可以暂且不分茶地嘛!我们分茶地都是自愿原则,愿意签,就分,不愿意签的,也可以缓缓,观望两年再说。”
像他们这种,以族群聚居的同村大姓,族老们和村委的权力极大,别说什么去上面告,或者法律怎么样,在这个时代都行不通。
这样族群聚居的村落,坏的,极其的封建落后,好的,比如像江家村这样,出了江国定、江国泰这样的人,由他们带好头的,办事情又极为的利索方便,因为他们本身在村里权柄就极大。
很多人被江国定这笑呵呵的话说的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了下来,顿时就安静下来,只敢小声嘀嘀咕咕,不敢大声反对了。
江国定说:“我要说的这第二件事,就是我们经由村委会共同商议决定,给我们村女娃分宅基地的事了,宅基地的地点呢,就是坐落在江家村和许家村中间的那块荒山,村里有不想外嫁出去在家招赘的,或是想继续留在村里生活,或是在外面被人欺负了,想要离婚回村居住的,村委会决定,在女孩们满十八岁以后,将在荒山给女孩们分一块两分的宅基地,供女孩们建房居住,她们过去分到的田地,和未来会分到的茶地,都归她们个人所有,其他任何人不得强占!”
他看了眼下面轰动的人群说:“这件事,回头村委会会去落实的,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自愿原则,我这里有打印的协议,你们先看一下,看完同意的,留下来,我们一会儿抽签分茶地了,不同意的,可以先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明年或许还会再分茶地。”他语气轻松,脸上带笑:“到明年再分也是一样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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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提议, 全都是江柠提的,不然以江国定和江国泰的男性思维,又如何想的到, 去为村里女孩子们争取利益?毕竟几十上百年, 甚至上千年来,都是男性在主导这片土地, 他们已经形成了惯性思维,给男娃分宅基地是应该的,就没有给女孩子分宅基地的传统。
不过江柠在提出这样的意见后,江国定和江国泰没有任何犹豫,就同意且大力支持江柠的决定, 只为一点,为江家村留住江柠。
他们十七八岁时也是踌躇满志, 也是敢想敢干敢拼,从他们毫无背景的出身, 一个干到了吴城县下面三个最重要镇之一的实权镇长,一个是未来的邻市首富,也都能看出来,他们年轻时,也都是极为出类拔萃的年轻人。
可他们自问, 他们谁都无法在十六七岁时, 就做到江柠这样的程度, 她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让自己致富, 而是带领一镇一县, 甚至有更高的能力, 带领一方土地上的人,脱贫致富。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能力?
更别说她还考上了国内顶尖学府的京大, 在校期间,就能遇通天的部级部门央视合作,说服央视下来拍摄宣传他们的江家村乃至整个吴城。
这要在古代,就是村子里中了个进士,这个进士直接当了京官,将来的成就不可限量,这样的大腿,江国泰和江国定都不知道抱的话,他们也就不配有以后的成就了。
至于说女孩,女孩又怎么样?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计划生育都开始了快二十年,生男生女都一样,男女平等的时代了,江国定家更是只有江妍妍一个宝贝女儿,江柠为村里女孩们争取权益的做法,也是极符合江国定的利益的。
江国定、江国泰和江爸江国平三人,都是77年老三届参加高考的高中生,江国定险险的考了个大专,江国泰和江国平都没有考中,从此命运有了分界线。
但也因为他们是那个年代的人,是见识过社会大变革,男女一样出工挣工分,他们的年代是出过无数光辉璀璨的先辈女性的,他们的思想反而比同时代没有读过书的人,开明了很多。
所以在他们的思想中,没有男女,只有江柠这个极为出色的后辈。
台下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讨论声,许许多多十八九岁,书读的不多,整日在厂里日复一日重复的做着同一项工作,见识也不太够的女孩子们,有些反应过来的,已经开始与身边的人大声的讨论这件事的真实性,有些自己还懵懵的,有些没反应过来。
什么叫不想嫁人可以留在村里招上门女婿?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过的不好离婚回村,村里给分宅基地?什么叫十八岁以后山上茶地的收入归她们自己管理,而不是交给她们的父母代为管理?什么叫她们在村里分到的地,归她们自己,而不是默认给她们的父母兄弟?
一些灵醒聪明的女孩,已经激动的哭了出来。
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嚎啕大哭声,声音一下子盖过了所有人,让众人的目光,全都向这个嚎啕大哭的女人望去。
只见右边的角落里,那嚎啕大哭的女人,突然哭着喊了一声:“妈妈呀!我也有宅基地了啊!我有宅基地了啊!”
她突然冲上前,跑到放电影的台子上,对着江国定、江国泰几人,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
台子本身就是木头的,她叩的特别响,响到下面原本就朝她方向看的人,全都听到了这咚咚咚的响声。
之后就是个年迈分老妇人走上台去,也要给江国定、江国泰磕头,还要给江柠磕头,江国定、江国泰吓得忙拉开面前的桌子,一把半抱着搀扶起老妇人,嘴里忙叫着:“婶子,婶子,可不能这样,你这不是要折我们的寿吗?”又喊下面的人:“国旗!国辉!你们还不上来把婶子拉下去,还有江国歌,你搞啥呢?还不下去!”
江国歌抹了一把眼泪,没忍住又抱着她妈又哭又笑的大声哭嚎:“妈妈呀!妈妈呀!我有宅基地了啊!”
她离婚三年,这三年,她只有离婚的第一年在娘家住了半年,那半年,她在娘家受尽了嫂子们白眼。
哪怕她后来在外面打工,定期给家里交钱,没有在娘家住很久,每次回来看孩子,也是家里家外的活儿都抢着干,可她父母年龄大了,现在跟大哥一家住,可她父母帮她带两个孩子,她每回回来,都仿佛抬不起头来,连带着她两个孩子也抬不起头,因为她寄人篱下,她的一双儿女寄人篱下。
如果她有一块宅基地,能正大光明的在村子里住,她哪里需要和父母子女分离,她父母都那么大年纪了啊,她从小也是被父母兄长们,像宠掌上明珠一样宠大的啊!
可都等不到她嫁人,她就没有家了啊!
这么些年,她都没有家了啊!
江国歌和她妈妈的哭声太过凄惨,哭的在场许多女孩子鼻头都是一酸,也不由落下泪来。
她们很多人都不认识江国歌,她们记事的时候,江国歌已经嫁人了,等她们也长大记人了,她们又跟着家里大人出去打工了,只有过年那几天在家,即使是在家,也是与家里人团聚,不会满村跑,各房与各房之间,仿佛有壁一般,都和自己这一房的人玩的比较多,不会相互串门,是以她们见到江国歌,可能都不认识。
即使小时候见过那个少女时期神采飞扬的女孩,也与如今这个三十出头,留着短发,看着干练的同时也面带风霜的女人大大不同,任谁看到,都不会将她与记忆中的阳光明媚的少女联想在一起。
可江国歌今天的遭遇,又何尝不会是她们的明天?
她们又突然想到,她们可以分宅基地,这个宅基地不是给她们父母兄弟的,是属于她们自己的,还有村里以她们名义分的地,如果愿意住在村里,也可以在她们成年后还给她们。
等下面平静一些了,江国定才继续说:“关于分宅基地的事,还有一些补充协议,你们自己也看看,嫁出去的女娃们,宅基地自动回到村委,不会转移给你们的父母,但如果有一天,你们带着你们的孩子、家属,又想回到江家村居住了,是可以再分两分地的宅基地的!”
这条规定让很多男人不满,可想到分的是荒山那块没人要的阴森森的地,他们又不说话了,那块破地方,早些年枉死的人,都是埋在了那里,有亲朋的,还给你堆个坟堆,能找着地方,今后清明、年三十,还能有个祭祀,可大多数的尸骨,连个坟包都没有,坟头的野草都不知道涨过几茬又几茬了。
那地方大男人大白天的都不愿意过去,更别说在传统观念中,体质属阴的女孩子们了。
很多女孩子想到自己要分的宅基地是那块无人敢去的荒山,也是面色发白。
关于那块荒山,她们从小到大听过太多真真假假的鬼故事了,几乎所有大人编的鬼故事,地点都在两个地方,一个是荒山,一个是从许家村通往吴家村方向的一块千年古树。
这块古树有三人合抱那么粗,树上挂满了红色布条,靠近树根的地方,有个浅浅的树洞,树洞里摆放着一只石像菩萨,常年香火不断,在它的对面,同样是一个又一个的坟包,它周围方圆五里内杳无人烟,那阴森诡异的氛围,也是鬼故事常年集中地。
现在听到自己的宅基地,居然在两大鬼故事聚集点之一的荒山,很多女孩子都不想要宅基地,只想嫁人,她们还年轻,对嫁人这件事,充满着美好的向往。
男人们对那块地,自然也不屑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