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时心碎欲裂。
她知道娘亲的意思——无论真相能不能大白,凌霜这样告状,已经是毁了,不能再赔上一个她。
但凌霜正是知道这点,才自己亲身告状。用她自己早上和蔡婳说的话:横竖自己虱子多了不怕咬,保住卿云干干净净,助她得偿所愿,也算功德一件。而蔡婳也答得实在:恐怕程家容不下这么大的虱子。
此刻程筠的母亲程夫人正站在娄二奶奶身边,震惊地看着她。
平时活泼些是一回事,但这样石破天惊的大事闹出去,是要跟随一生的。
程家要娶的是当家的主母,看着她长大的情谊能不能抵住这个,真还挺难说。
侍女很快取了佛经来,老太妃亲自拿着两相对照,果然都能找到对应的字。
但显然这样也不足以服众。
“虽然这些字佛经中都有,但也不能证明这帕子就是伪造的。”魏嬷嬷替老太妃说道:“你还有别的证据没有?那书生现在何处。”
“回太妃娘娘,那登徒子被我府中小厮绑了,人证物证俱在,就羁押在永安寺外。”凌霜道:“他既然说是我侍女送帕子给他,替我传话约他私会。
那就让他指认我的侍女,将我的侍女混在其他女孩子中,一样装束,让他去认,要是他认得出来,我愿意束手就擒!”
凌霜说完,昂起头来,神色傲然,看似是看老太妃,实际上,目光却正朝着她身后的某人。
果然,荀郡主脸上顿时变色。
昨晚和蔡婳推演,最大的难题就在这里,如果是卿云自己去告,哪怕是以卿云的名义去告,最终都是要在卿云的侍女中查,而荀郡主既然出了这样的阴招,就一定算好会有指认的那一天。
那么,她一定早做好了准备,荀郡主侍女如云,在其中找一个长得像卿云的侍女月香的并不难,如果是她们伪装成月香去送的信,那李璟去指认,一定会把卿云的丫鬟月香指认出来。
而凌霜的侍女,就没有这个危险。
果然荀文绮按捺不住,冷笑道:“我看你也没那么笨,怎么可能用自己的丫鬟去送信,万一用的是你姐妹的丫鬟,只怕查不出来吧。”
文郡主闻言,立刻呵斥。
正如蔡婳所言,宫里的人,手段深不可测,文郡主对自己这个外孙女了解极深,只怕早已猜到端倪,没想到荀文绮杀心如此之重,只要她不开口,李璟指认不出凌霜的侍女,坐实了是诬陷,真相大白,大家相安无事。
凌霜这样告状,名声再难挽回,能害掉娄家姐妹其中一个,她也算得偿所愿了。
但她偏不愿意罢休,非要赶尽杀绝。
好在,凌霜也早算到,她会赶尽杀绝。
“荀郡主质疑,民女并不敢辩驳,不过民女有个故事,想讲给太妃娘娘和诸位听,也是关于指认的。”
老太妃能在宫中全身而退,怎么会看不出凌霜的小心思,看她的神色饶有兴味,显然也想想看看这场大戏如何收场。
“说来听听。”
事情发展到这里,其实已经是凌霜和荀郡主两人的赌局,老太妃看着她们的神色,就像看着早已成为山林之王的人,看着两只小兽厮杀。这是她们三个人的戏台。
宫中的人,什么没见过?
凌霜道:“民女也是想给自己洗冤时,看到的这个故事,说是有一户人家办喜事,小偷正好进来新房偷东西,藏在床下,想等新人睡着了再偷东西。
谁知道两个新人十分投缘,就说起各自家里的事,爹娘如何,兄弟姐妹如何,说了一夜,小偷没机会溜走,第二天丫鬟进来伺候,就发现了小偷,抓他去见官,小偷就说自己是新娘的情夫,是她引进来,要和他私奔的。
县官不信,小偷就说起新娘家的事,许多隐秘,桩桩件件都对得上。县官也无法,只好传召新娘见官,互相对质。
但是良家女子在公堂见官,是受辱的事情,何况是新嫁娘,新娘于是寻死觅活,好在有个老吏,就出了个主意……”
“哦,什么主意?”老太妃听得来了兴趣。
“他找来一个妓女,扮作新娘的样子,来公堂让小偷指认,小偷虽然在床下偷听一夜,但却没见过新娘的样子,于是把妓女指认为新娘,县官大笑,真相大白,将小偷收押,还了新娘的清白。”凌霜不紧不慢,说完故事。
“那你的意思是?”老太妃问道。
“荀郡主既然提出疑问,说我姐妹的侍女也有嫌疑,本该是让我姐妹的侍女和我的丫鬟一起接受指认的,但万一被那书生胡乱认了一个,刚好中了,不仅民女的清白无法洗净,真相也永远无法大白了。”凌霜抬起头道:“不如这样,就请荀郡主所有的侍女去接受指认,我断没有请荀郡主的侍女替我传递情诗的道理,如果那书生不认,我愿再让我的侍女接受指认,如果书生胡乱认了,说明他没见过我的侍女,正好真相大白,老太妃意下如何?”
用尽世上所有辞藻,也无法形容荀文绮那一瞬间脸色的变化。
凌霜知道自己赌中了。
她果然用她侍女中长得像月香的,乔装打扮,去递了情诗。
站在人群外围的蔡婳,也长舒一口气。
宫里的手段,就是最高明的,未必吧?
凌霜跪在长阶上,心中却陡然生出一股傲气来,她看向荀郡主身后那脸色惨白的王嬷嬷,笑了起来。
今日就试试,宫中的手段厉害,还是我娄凌霜的兵书厉害。
“你放肆!”文郡主终于开口:“你是什么人,怎么敢让文绮的侍女去替你接受指认,我看你是做贼心虚吧……”
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都这样了,还要包庇外孙女。凌霜并不畏惧,而是冷冷答道:“回文郡主,是荀郡主自己先说的,她既然想要知道真相,民女就提出这个方法,相比让民女的丫鬟接受指认,这方法岂不是万无一失吗?
难道荀郡主担心那书生会乱认一气,指认荀郡主的侍女是递情诗的人。
就算这样,也不代表荀郡主才是那个约书生相会的人呀!”
她言辞锋利,简直如刀一般,长阶上一片死寂。文郡主气得浑身发抖,连声道“放肆”。
“好了。闹成这样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