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说的勇敢,似乎都要猜到结果才做,但猜到结果才敢做,那还叫勇敢吗?”
“在我看来,勇敢就是做不确定的事,不绝对安全的事,就算前方是未知的迷雾,也毫不犹豫,勇往直前,轰轰烈烈。人生苦短,我要用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这一生。”她偏过头看着秦翊,笑道:“你问我的勇气从何而来,就是从这而来,知道了吗?”
秦翊的脸在黑暗中轮廓英挺,侧脸漂亮得像年轻的神像。
“我受教。”他这样低声告诉凌霜。
凌霜立刻笑了起来。
“受教就好,还不把你家祖传的剑法秘诀告诉我,我教你这么多,你教教我也不过分吧。”
秦翊也笑了。
他伸手揽住了凌霜的肩膀,侧过脸,用脸颊和她的头挨着。
晚风转凉,但他身上十分暖和,练武的人是这样的,怀中像有一团火。
而他的怀中也确实有一团火。
官家向来是不太有见识的,他临走还在说凌霜发疯,问为什么秦侯府选了这样一位女主人,他看不见凌霜身上的光芒。
她是这样轰轰烈烈的火焰,一刻也不歇地燃烧着,即使遇上狂风,在风里摇曳得可怜,像是要缩起来了。但官家一走,她又张牙舞爪,爬到这亭子上来。除了她,没有人再适合做秦侯府的女主人了。
秦家是什么,是倒塌的宫殿,荒草杂树埋没的巨碑,凡人无法摧毁他们,他们也不会再恢复,只是千年万年地躺在那里,以人世无法干预的姿态。
也只有凌霜了,百年的枯树也被她引燃,她不管那些沉重和阴郁从何而来,只管轰轰烈烈燃烧一场,将那些横亘的废墟都烧成灰烬,再从这灰烬中长出新绿色的芽来。
如果过去沉重到无法消解,而未来又一眼能看穿,那其实将来的人生也是失去意义的。
直到遇见她之后,秦翊才第一次在自己的人生中,看见一些自己也猜不到的未来。
“凌霜。”
“嗯?”
“我会一直陪着你的。”秦翊道。
骄傲的,被世人都说是冷漠的秦侯爷,就连这时候也是说着反话的。
如果凌霜听懂的话,她应该知道秦翊说的是“请一直陪着我吧。”
原来传说中的故事从来不虚妄,秦家人从来是知道如何做英雄的,自然也知道,如何将这天下人人称羡的家业和地位,豪掷换一个美人。
官家不会有机会对凌霜做什么惩戒的,毕竟秦家横亘在这里。
官家自然不会让秦家好过,但秦家在这里一天,官家也不会多好过。
他们是隔岸互相警惕的君臣,是对手,也是仇敌。
这样的对峙会代代相传,直到其中一方倒下的那天为止。
但他有凌霜,官家没有。
以后的日日夜夜,那漫长到能燃尽整个人生的对峙里,他已经是赢家。
火树
晚宴凌霜才出现,自然是挨了娄二奶奶一顿说,蔡婳倒没说她什么。
凌霜仗着娴月是新娘子,当着众人不好骂人,等到闹洞房的夫人们进去后,她才溜边进去,虽然看桃染那样子,已经把凌霜面圣那番议论告诉娴月了,娴月偶尔的一瞥也确实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但闹洞房的夫人们可不是吃素的,很快娴月就无暇他顾了。
先是撒帐,说了许多吉祥话,又闹着要小孩来滚床,云夫人好不容易拦下来,又开始调笑起和新娘并坐的探花郎来,说白日里写的却扇诗不算,一定要再写几首。
贺大人这时候脾气是极好的,只是眼中噙笑,并不说话,免得夫人们更来了兴致。
毕竟贺大人素日威名在外,今日一看,火红吉服衬着俊美面容,貌赛潘安,不愧是探花的玉面郎。
而且脾气好得很,夫人们渐渐也大胆起来,逼问他以后家中是何人做主。
“自然是夫人做主。”贺大人答得干脆。
“答得这样快,只怕是敷衍!”梅四奶奶第一个笑起来:“不行,还要审。”
“审什么,咱们直接动真格的吧。”
姚夫人笑道,她不知从哪找出贺云章一件衣裳来,递给娴月道:“快给他坐在身下去,以后包管他一世服你的管。”
夫人们花样百出,又让新人给娄二奶奶敬茶,又要问贺大人第一次看中新娘子是什么时候,贺大人只不肯说,夫人们又要看交杯酒,好在饮过合卺酒后,礼官娘子上来打圆场,娄二奶奶也催,说是太晚了,只怕新人累坏了。夫人们又哄笑道“到底是岳母疼姑爷……”
好不容易闹完了洞房,把夫人们半推半送催出了门,娄二奶奶再三保证,后堂里摆了几桌牌,夜宵也备好了,感激夫人们今日添妆,没有好好用宴席,听戏也没挺全,所以又在堂下摆了一台戏,唱通宵戏,夫人们饮酒打牌,醉了就睡下,也是给新娘子暖宅添喜了。
姚夫人牌瘾大,立刻嚷着“二奶奶这是准备灌醉了我们赢钱呢,先说好,今日谁都不准走,不到天亮,谁说散场,罚她一百……”
夫人们的声音终于走远了,洞房中只剩下一对新人和伺候的桃染等人,桃染还傻乎乎地在问“小姐要不要喝点茶,咱们把凤冠卸了把……”旁边黄妈妈听得好笑,悄悄拉她一下,桃染还不解地道:“娘拉我干什么?”,被黄娘子笑着骂了句“傻丫头”才反应过来,红着脸退下去了。
“小姐有事叫我呀。”
她嘱咐完,跟着黄妈妈一起退下去了,把一脸懵的阿珠也拉走了。
娴月当然知道她们也走不远,多半还是在外间呢,不由得脸上发烧。
新房中一片红,满目锦绣,金漆箱笼,贺大人站在其中,是皎皎如月的少年郎,笑道:“这下好了,小姐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娴月立刻瞥了他一眼,啐道:“登徒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