娴月从来难缠,这时候却这样好说话,立刻一招手,笑道:“月香,你们都跟我进去吧,让他们说话……”
卿云本来脸色通红坐在一边,听到这话,急得叫“娴月”。娴月哪里管她,真带着丫鬟们都下去了。
卿云想走,也走不脱,只得坐在椅子上,把脸转去一边。
越是这时候,时间过得越慢,她只恨不能靠眼睛把藤椅盯穿,贺南祯偏绕到她前面来,卿云不肯抬头,他就跪下一条腿,半蹲着和她说话。
此时此刻,也像极当初教坊令下来的时候,卿云怎么能不懂。
“不管凌霜和你说了什么,都不是真的。”她红着脸解释道。但自己也觉得这话毫无说服力,立刻又解释道:“就算有什么,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罢了,不关你的事,你不要因为当初岑家的事就想着报恩,平白折辱你跟我两个人罢了。”
她从来不说这么重的话,可见是窘到极致了。
贺南祯也知道不好一下子说开,于是只是温柔笑道:“这关乎我们两个人,怎么是你一个人的事呢?”
他本是仰视,又带笑,正是凌霜说的招蜂引蝶的桃花眼,神色那样温柔,卿云立刻把眼睛别开了。
她昂着头,竭力语气冷硬地道:“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的,我劝侯爷把今日的事忘了吧,侯爷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不要因为我的缘故困扰,只管去忙自己的事,就是报答我了。”
“如果我说我喜欢的人就是你呢?”贺南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
卿云的神色一震,但很快又倔强地抿住了唇。
“请不要取笑我了。”她的眼泪很快落下来,道:“我知道侯爷爱说笑,但我只不过是个古板迂腐的小姐,虽然没有心,但也是会伤心的。”
贺南祯伸手碰她的脸,立刻被她躲开了。
就算满京都传她是倒了的高楼,断了的锦缎,但她也仍然是高傲的娄卿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贺南祯没有说话,巧舌如簧的贺侯爷,什么事都可以举重若轻地说笑,原来也有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过了许久,卿云才听到他叹息了一声,道:“我真该死。”
“因为我行事轻佻,爱说笑,轻浮浪荡,信口开河,秦翊劝过我许多年,说我会付出代价。”他半跪在地上,认真告诉卿云:“我以为什么代价都承担得起,却不知道这代价最终落在你身上。”
因为他那一句没有心的话,卿云自卑到如今。
她是君子般的人物,不流露出情意,因为知道她对他有大恩,怕他存了报恩的心。
所以处处隐瞒,一丝情意也不流露,连他也骗过去了。其实她如此介意。因为她喜欢他,所以那句话在日夜煎熬她的心。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替换这日日夜夜的煎熬,我……”贺南祯也抿住了唇,他抬眼看见回廊上忧心看着这边的月香,问道:“月香,京中各种节日,婚丧嫁娶,都有贺帖往来,你们门房收的拜帖,都放在哪里?”
“冯二叔收着呢。”在房内听墙角的娴月立马高声道。
“烦请姐姐帮我拿过来吧。”
月香也急,真就匆匆去拿了来,是个锦匣,里面放着厚厚一摞,贺南祯接过来,放在藤椅上,给她一张张铺开,将安远侯府的贺帖全都挑了出来,又打开一张秦家的做对比。
团花洒金的拜帖上,每个字都是贺南祯俊秀笔迹,除却问候娄二奶奶夫妻的例话外,总比秦家多出一句:问众小姐安。
四节八庆,娄老太君寿宴,娄老太爷冥寿,乃至娴月的婚礼,总有这么一句。
贺南祯抬起头,认真问卿云。
“娴月和贺云章早已两心相许,凌霜和秦翊是前世的冤家,烦请娄姑娘告诉我,我这半年来,问的是谁的安?”
小楼
卿云惊讶地看着一张张拜帖,只是不敢相信。
她看了许久,最终别开了眼睛。
“你不要逗我了,”她垂着眼睛道:“我不是娴月,也不是什么绝色美人,不会有你喜欢的情态的……”
贺南祯并不知道这句话从何而起,但并不妨碍他说出那句话来。
他伸手握住了卿云的手,卿云想抽回手,哪里还抽得回来。
“元宵节那天,你戴的花,贝母做的花瓣,珍珠做的花蕊,你还记得花蕊有多少根吗?”
卿云不懂他为什么说起这个:“我不记得了。”
“我记得。”贺南祯认真告诉她:“花蕊一共是九根,最后掉了一颗。”
卿云终于愿意抬起眼睛来,惊讶地看着他。
贺南祯笑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温柔地问道:“娄姑娘不如再猜一猜,那天在船上,我到底是不是真的,醉得睡着了呢?”
卿云的脸色顿时烧得通红。
“你……”她刚想说点什么。
只见外面响起脚步声,月香要拦,哪里拦得住,只见娄二奶奶一阵风似的卷了进来,破口大骂道:“好啊,贺南祯,这就是侯府的规矩是吧,上次直入后院,你还当我不知道呢,这次又来!”
卿云顿时脸色通红,也顾不得有没有力气了,连忙往房内躲,这样拉拉扯扯,还被自己父母看见,实在太出格。
贺南祯拉不住她,也怕她窘坏了,只得站起来,老老实实地朝娄二奶奶行了一礼,道:“晚辈唐突了。”
其实娄二奶奶哪里是生这个气,气的是别的,见他这样客气,把他打量了一下,啐了一声,这才低声骂道:“小混蛋,你早干什么去了,拖到如今才来!真是要熬死我们家呀!你不知道我的心都操碎了。”
“实在不知道小姐抬爱,不敢冒犯。”贺南祯也笑着低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