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桩一件件,连环计中的每一环,李世民都计算好了。
到得如今,即便没有实证,这种猜想也已经在父亲心里根深蒂固,他再如何辩驳也没有用。
李元吉气得将桌子踢得哐当响。
“什么玩意儿!下毒?大庭广众之下下毒?是我们疯了还是他们疯了。能不能动动脑子。我去同父亲揭穿李世民的阴谋。”
“站住。”李建成呵斥,“你觉得有用?”
李元吉咬牙,一屁股坐下。他如何知道没用。他就是气不过!凭什么他们什么都没干却要背这个黑锅!
李建成叹气。有些事情关键不在于你做没做,而在于别人认为你做没做。现今就是大多数人包括父亲都认为他做了。
李建成苦笑。李世民这招可谓直击要害。
勾结吴峰致使父亲被骗也好,可能与窦氏联手也好,毁坏土豆致使良种灭绝也好,此间种种哪里有自身性命遭受威胁的冲击来得大?
对于父亲而言,前头几项他便是都能忍,后者又如何忍得了?
李建成闭上眼睛,转而又睁开,眸光坚定起来。
事已至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宏义宫。
李世民握住长孙氏的手:“当日可吓到你了?”
长孙氏摇头,对于李世民的计划她是知情的,因此她很清楚李世民在做戏,所以那时种种担忧心急全是为他打配合,吓到是不存在的。
她莞尔:“我无事,倒是承乾当真被吓坏了。”
李世民想起醒来时李承乾紧张不安的眼神,委屈巴巴的低泣以及牢牢攒着他的手生怕他眨眼就没了的惶恐,心下一叹:“确实吓着他了。”
可是能怎么办呢?他也不想儿子担惊受怕,可这等大事,让他如何对一个五岁的孩子全盘托出?所以只能瞒着了。
不过他虽不知,当日的表现却很亮眼,非但一通乱拳破坏了太子的阴谋,随后随意两句话便又挑起了李渊对张婕妤的怀疑,为他后续的操作奠定了基础。
果然是他的好大儿!
长孙氏抬头:“我们现在怎么办?”
李世民:“我对东宫步步紧逼,他已无路可走,反兵逼宫势在必行,如今他差的不过是个机会。既然如此,我便给他这个机会。”
长孙氏心尖一颤:“他会信吗?”
“不会。但那又怎么样呢?即便明知是局,他也一定会入。”
李世民语气强硬,神色笃定。
新春伊始,年节降临。各家各户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清扫祭祖,拜访宴饮。宫中气氛却不见半分欢快,反而越发沉重。
无他,年节之际,圣人几次训斥太子,宫内宫外谁都看得出局势转变,感觉得到掩藏在新春热闹气象之下的汹涌暗流。
就在此时,东宫收到一条密报。
李世民欲出京狩猎。
李元吉翻了个白眼:“明日初三,出京狩猎?当我们是傻子吗?就算再蠢,谁能看不出来这是个局!”
李建成放下密报。这确实是个局,却并非因为明日才初三,正值新春的日子。而是因为此刻京中局势焦灼,随时风云巨变,李世民怎会在此时离京?绝不可能。
所以这只能是个局,是个为他而设的局。
李建成望向宏义宫的方向:“他非是觉得我们看不出来,而是明知我们看出来也仍旧会跳进去,所以他毫无遮掩,甚至将自己的心思摆得明明白白。”
但凡他想藏这些用点心,也不会用狩猎这样的理由。李世民此举等同直接告诉他:“我给你机会,你敢接吗?”
何其嚣张!
李元吉蹙眉:“那我们……”
“计划提前,就定明日!”
李元吉大惊:“既然是局,他们必定早有准备。”
“他们有准备,我们便无准备吗?不论是否为局,他明日都会出京。只需他出京,我们立刻动手。一面路上伏杀,二面城内逼宫,同时行动。
“如果能伏杀成功自然最好,如果不能,逼宫之事必须速战速决。如此他便是逃出生天赶回京城,或许也是大局已定。长安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便可来一招瓮中捉鳖。
“再有,他走了,秦王府那些人还在呢。必要时可作为人质。只需将长孙氏李承乾等人捉在手中,以老二对长孙氏与嫡子嫡女的重视,即便不能让他立时束手就擒,也足够乱他之心。生死关头,大战阵前,最忌讳的便是主将心神不定,慌乱无措。”
李建成讥笑:“他都敢冒死设局,将妻儿滞留,以自身性命相诱了,我还瞻前顾后,优柔寡断,岂非太怂包了些?成王败寇,咱们端看谁赢得过谁。”
即便是局,也是个绝佳的机会。反兵逼宫势在必行,错过这次,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明日不动,往后胜算就会变多吗?不会,或许还会更小。所以为何不动呢?
老二布下此等陷阱,诱他深入。也得有本事能掌控得了方方面面才行。宫中,宏义宫,自身,但凡一处出现问题,超出他的预料,他都将万劫不复。
而他李建成,要寻的能寻的便是这一处破绽。
李建成闭上眼,握紧双拳。
胜败在此一举,他只能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绝无第二条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