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
闵崇文拉着杨侑躲起来,叹道:“幸好是小郎君发现的我们,不是别人。主公,你刚才……”
杨侑摇头:“我知道,是我疏忽了。”
他们所在的位置本是不会被溪流那边察觉的,是他看到李恪,没忍住前进了两步,走出了对方的视野盲区。
幸好,幸好。正如闵崇文所说,幸好发现他的是李恪,李恪必不会宣扬出来。亦幸好闵崇文反应及时将他拉了回来,否则这等紧要关头,只怕就要节外生枝,使得满盘计划毁于一旦。
杨侑微微握拳,是他太不谨慎了。
闵崇文张了张嘴,怎忍心怪罪主子,忙给他找借口:“主公也是过于思念小郎君,也多看小郎君两眼,看仔细些,属下明白。”
杨侑回神,透过树叶缝隙望去。是啊,他也是因为思念。亲生父子,无奈分离十多年不得相见,他如何会不思念呢。
他这辈子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啊。李恪是他仅有的血脉。他筹谋许久,计划许久,是为自己,又何尝不是为李恪?
他想尽一切办法将李恪扶上那个位子,是为自己的私心,亦是为了让李恪成为天下主宰。唯有如此,他才能一生顺遂,随心而为,不惧任何人,不惧任何事,权掌天下,荣耀尊贵,自在逍遥。
这是他唯一的子嗣,他当然想把天底下最好的东西给他,亦想他当面唤自己一声“阿耶”。
杨侑双手微屈,嘴角勾起。快了,很快了。只需今日事成,即便明面上李恪仍旧无法恢复杨氏子的身份,但私底下他们可以相见,可以相认。
对,相认。他们父子终于要相认了!
轰。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杨侑猛然一震,循声望去。闵崇文言道:“似是夹道方向。高句丽的人滚落下来的全是巨石,想要清道,必用火药。”
他眼神闪了闪:“李承乾对付高宝珠并未用到火药,李世民这边虽用了,却只是少许。但夹道的巨石不少,想来会耗费许多,若能耗尽便是最好。”
便是不能耗尽,应该也不会剩太多。这些他们都是计算过的。更何况……
闵崇文眉眼弯起:“程咬金带了一批人去清道,此处兵力骤减。夹道据此还是有些距离的,只需我们动作够快,就能赶在程咬金发觉不对回援之前得手。”
所以他们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等到火药被消耗殆尽,等到对方药效发作,那时就是他们的最佳时机。
另一边。
众人已经抓了足够的鱼虾,装了好几篓子,收获满满。从溪流中上岸,李恪李泰走到前头,拿着东西走到烧火做饭处,递给伙夫:“鱼虾不少,阿耶与我们吃不了这么多。可以分出一些做成鱼汤,供大家食用。”
伙夫应下。
李恪看了眼身边饭食的进度蹙起眉头,招手将小伙伴们叫过来:“都来帮忙吧。”
伙夫唬了一跳,连忙阻止:“哪能让小郎君们做这些。”
李恪按住他:“今日大家都累了。我知道你们必然是先顾着阿耶与我们的。但我们肚饿,随行官员就不饿吗?将士们不饿吗?”
伙夫忙不迭摆手:“我们不饿,我们可以忍的。”
李泰轻笑:“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啥都没吃,你们还打了一仗,怎么可能不饿。放心吧,我们虽然厨艺不咋地,但平日跟大哥出门野游,也是自己做过野餐的,还能凑合。这样吧。你们去做你们的,阿耶的我们来,也算我们的孝心。至于他们……”
李泰看向房遗直等人:“他们也有自己的阿耶呢。都当尽孝了。”
都说到孝心了,伙夫自然不能在阻止,于是一行人热火朝天干起来。
说实话,似房遗直这群人的身份,往日也是个“君子远庖厨”的,房玄龄等人难得吃到儿子亲手做的吃食,无不感慨万千。
山洞内,李世民更是欣慰,即便面煮坨了,也不影响他吃得干干净净,并觉得此为人间门美味。无他,这可是青雀亲自煮的啊。
就他那个乐颠颠的模样,李承乾简直没眼看,索性专注吃面,不看了。人吃饱了就容易困,面食入肚,李承乾就开始精神萎靡起来。以往这个时候,他早舒舒服服午歇了,今日山洞条件不行,他只能靠在岩壁上,将就着打盹,倒也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但闻嘈杂之声传来,李承乾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还没回过神来,便见房玄龄与长孙无忌几人挣扎着摇摇晃晃走近山洞:“圣人,出事了。”
李世民面色大变,立时起身,却又摔了回去,这才发现自己竟四肢发软用不上力。
外面刀兵厮杀声再起,李世民眉头紧皱,努力撑着岩壁站起来,有在房玄龄等人搀扶下慢悠悠走出洞口。李承乾李泰李恪挣扎着跟上。
但见洞外将士们瘫倒一片,他们手握刀兵撑在地上奋力想要爬起来,却因浑身无力而失败。往日里英武勇猛的军中好手如今一个个全成了软脚蟹。唯余少部分人保有体力,正与贼人奋战,却因寡不敌众,且战且退。
再看远些,对面贼军之地,为首者正是杨侑。
李承乾眸光闪烁。捉鳖计划,这最后一只鳖终于出来了。
杨侑在空中划出美丽的……
一支羽箭不知从何处射出, 直奔李世民而来。李世民分毫未动,薛礼几个纵身挡在面前,长槊挥舞, 将羽箭斩下。又来又斩,再来再斩!
“保护圣人!”
英勇少年一声大吼,与敌军奋战的将士们立即做出反应, 纷纷撤离战场,迅速回援, 列阵于洞口, 将李世民与李承乾等人围得严严实实。
羽箭再无机会,来势暂停。
杨侑眉宇蹙起, 厉声下令:“杀!”
旗下随众暴喝而起,薛礼退后三四丈, 助跑踩上树干,几步跃到枝头, 然后又跳到另一枝头,如此数次,紧接着纵身跃下, 长槊下劈砸在一贼军头顶,力道之大, 登时令对方头破血流,瞳孔涣散,当场毙命。
一招得手,薛礼并没有停歇, 一记回马枪,长槊后刺,又一人毙命。长槊收回, 扇形横扫,冲在最前的贼军连倒一排。
长槊再动,一个两个三个,似串烧烤般一连串上好几人,高高举起,重重朝前砸去,后面贼军被砸到大片。有一人甚至是擦着杨侑身边而过,若非闵崇文拉了他的缰绳一把,让他偏身躲过,只怕他已被撞下马去。
好一个悍将。几乎都不必身后列阵的将士出面,薛礼一人已阻下所有攻势。
眼见此等情形,贼军步履迟缓,握着兵器戒备地看着薛礼,犹豫踌躇,一时竟不知该不该向前,又该如何向前,唯有回头请示杨侑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