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耶放心,我不会胡乱指点,一应对策不论大小都与将军们商议。我是去学习的,不是去耍威风的,绝不会借太子身份,外行指点内行,拿军国大事开玩笑。”
李世民苦笑,他担心的哪里是这个。承乾即便幼时调皮之际,在大事上也是拧得清的,更何况现在。他是担心承乾的安危。
“阿耶,我大唐兵强马壮,粮草充盈,又仰仗火药之利。你也说了,此战我军必胜。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好顾虑的。我是去领军统筹,于帅帐居中调度,策划谋略,又不是去做先锋。”
李承乾站起来,上前抱住他的胳膊,软硬兼施,撒起娇来:“阿耶,你就答应我吧。要知道你可是被天下百姓誉为战神。身为战神的儿子,怎么能连次真正的战场都没去过。阿耶,就一回,就这一回。”
李承乾伸出一根手指头。
嗯,这次就一回。至于下次。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再说呗。
李世民被他磨得没办法,点头答应下来。
十日后,大军出发。
李承乾立于阵前,小小少年,铠甲加身,气宇轩昂。他周遭跟了一群人,李恪李悦李泰李丽质等等,个个感慨万千,叮嘱不断。不是送这个就是送那个。从衣食到医药,方方面面几l乎都囊括了进去,很是让李承乾哭笑不得。
“高句丽不足为据,等我归来给你们带战利品。若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也可写信告知我,我为你们去取,便是高句丽王宫之物亦无妨。”
那气势仿佛已将高句丽纳入囊中,轻飘飘几l句话便可见其志在必得。
“走了。”李承乾翻身上马,昂首挺胸,走在队伍前方,浩浩荡荡出城,行至还未绽放的向日葵田,他缓缓回头,便见李世民与长孙氏站在城楼,远远看着他。
李承乾眼眉上扬,嘴角微微勾起。骄阳的日光挥洒在他的侧脸上,带着金黄色的光晕。
李世民看着李承乾迎着旭日出发,宛如鹰鸟逐日高飞。
他知道,他的雏鹰长大了,已经到了能够脱离老鹰怀抱独自飞翔的时候。既然如此,那就放他去吧。
放他去天高海阔,自由飞翔;放他去做一切想要做的事,无论农事、文化与战场;放他去寻找属于他的路,亦是属于大唐的路。
他已经将大唐带到了今日的繁华强盛,无愧于天地,无愧于臣民,无愧于自身。接下来这项重任便要交托给承乾了。
他相信他的承乾就如同这旭日,骄阳似火,冉冉上升,而大唐也会在他的带领来开阔一个全新的时代,比现在更繁荣更强盛的时代。
他,拭目以待。
贞观七年三月,圣人下令携后妃群臣赴骊山狩猎。高句丽与居唐的两位质女宝珍公主与宝珠公主暗中密谋,忽然发难,围攻行刺,幸得圣人与太子警觉,亲率卫队将之剿灭。
计划失败,高句丽参与之人或被俘或被杀,而高宝珍与高宝珠两位公主气焰仍然嚣张,不见半分悔意。
此事一出,朝野上下一片哗然,庙堂市井义愤填膺,纷纷谴责高句丽此等毁坏两国邦交之举。圣人大怒,当即下旨调集万军,由太子亲领,前往边境。
三月底,太子率军出发。四月到达。而此时,新罗公主金德曼已经返回本国,举新罗全国之力,配合大唐前后夹击,高句丽捉襟见肘,陷入维谷。
仅仅一个半月,这场战事便已唐军的全面胜利而告终。
李承乾骑马入城,薛礼自前方走来,草草行礼后禀报:“太子殿下,高句丽王都已经拿下,宫廷全在我军掌控之中,高句丽王室还未死的也已全部看押。”
李承乾嘴角一勾:“好!薛礼,你这回可是立下大功了,等回京我便为你向阿耶请功。”
薛礼并不矫情,真诚谢过后又说:“也是太子殿下领导有方。”
两人你来我往,商业互吹了一会儿后,李承乾问道:“城中情况如何?”
这问的自然不是王室贵族,而是平民百姓。
“国亡城破,恐慌在所难免。臣已按照殿下吩咐,传令下去,所有人不得扰民伤民,不得对城内百姓烧杀抢夺。也差遣译语官在城中安抚,承诺国之战事不祸及平民。”
李承乾点头:“如此甚好。若发现有人将拳脚刀兵施加于百姓,即刻按军法处置。当然这是指无故杀伤百姓者,倘若是百姓不服挑衅动乱在先,自是以我们将士的安危为重。”
“是。”
李承乾嘴角一勾,轻轻拉了拉缰绳:“现在,咱们先去高句丽王宫瞧瞧。”
这瞧的自然不是王宫,而是王室那群阶下囚。
二人继续前行,没多久便见裴行俭策马而来,神色尤为严肃,眉目间是极力掩饰却仍旧清晰可见的愤恨与怒火。
李承乾蹙眉:“发生何事?”
“发现……发现……”裴行俭张张嘴又闭上:“怕是需得你自己亲眼去看看。”
李承乾:???
有什么是不能直接说的,倒是少见裴行俭这般模样。李承乾有些好奇,心里也更加狐疑,却没有多问,跟着裴行俭前往,走了约莫两刻钟,但见前方一座“巍峨”建筑,李承乾心头一滞,脸色瞬间垮下来。
他终于知道裴行俭为何面色难看,为何欲言又止,为何愠怒难掩。因为这是一座京观。
所谓京观。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战捷陈尸,而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
说白了,这就是聚集敌尸,封土而成的高冢,甚至土壁上面的每一寸都可见外露的骨骼与头颅,触目惊心。
李承乾心里沉重万分,好似有万股雷鸣,双拳不自觉收紧,浑身颤抖不止。
裴行俭言道:“当年隋炀帝率百万大军征讨高句丽,那些将士大多死在异乡。我问过了,这处京观便是那年筑成。”
李承乾不言不语,裴行俭不说,他也猜到了。除了杨广的百万大军,还有谁!眼前累累白骨垒加而成的京观,体积硕大,高耸如云,足可见其数目之多。这么多的“敌尸”,除了杨广当年的大军还有谁!
杨广作孽,将士横死,高句丽便用这些“战果”筑就自己的京观,是扬威,是震慑,亦是炫耀。甚至高句丽以此为荣,以此为傲。可这对大唐,对中原来说却是莫大的悲哀与耻辱。
闭上眼睛,深呼吸再深呼吸,双手指甲在掌心划出血痕才强忍着让自己冷静下来,没有当场暴走。
偏偏此时,有马匹疾驰而来,薛礼双目望去,认出那是看押高句丽王室人员中的一个,心中微凛,思量着莫不是王室那些人耍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