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房清冷,只有一个烧水的小炉子,比屋外暖和不了多少,但到底没了刺骨寒风,江砚白这才缓缓喘了口气。
慧圆还未入睡,见到他颔首道:“江四郎稍坐。”
他说罢提起一旁的铜壶,洗盏泡茶。
如今到了此处,江砚白倒也不着急了,静坐在一旁等着。
炭火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二人皆不开口,一时间连窗外簌簌的雪声都清晰可闻。
茶叶碰上滚水,叶片缓缓舒展开,飘出一缕陈韵的茶香。
“寺中没什么好茶,好在后山有棵茶树长势不错,江四郎尝尝可还能入口?”
慧圆的声音稳中带笑,缓缓开口。
江砚白伸手接过,浅尝一口轻笑:“炒得过火了些,微涩。”
慧圆颔首应下:“老眼昏花行动迟缓,比不得年轻人手脚利索。”
他说罢又给江砚白添了一盏:“且再尝尝。”
茶水苦涩,江砚白也不拒绝,只是这一盏却又尝出了不一样的味道。
涩味渐消,口中留有茶香,片刻之后舌尖竟泛起一丝甜。
他有些意外:“苦回甘,涩生津,倒是我有眼不识。”
慧圆闻言笑起来,下巴上的胡须颤动:“江四郎并非有眼不识,只是身在局中,关心则乱罢了。”
这便是说到正事上来了。
江砚白放下茶盏,面上浮起一抹谦恭:“主持知我为何而来?”
“梦中虚幻之事,信则有不信则无,万事皆有缘法。”慧圆看着他的眼睛,嘴角噙着笑,“现下看来,江四郎竟被虚无之事所困,倒是不如那位女施主通透。”
江砚白深吸一口气,这等怪力乱神之事,他思来想去只有慧圆或许会略通一二,但也没想到慧圆会知晓的这般清楚。
“照主持所说,她真的……”
慧圆起身,从一侧的斗柜里翻出个匣子打开,里面躺着个紫檀木手串,瞧着倒是普普通通,没甚不同。
“此乃我寺中宝物,除邪祟破梦魇,当日见到那女施主原想赠与她。”慧圆说着摇头轻笑,“谁料她双目清明,不惧梦魇却惧我,是个灵透的人。如今江四郎既深受其困,便赠与你就是了,只是若有朝一日此物于江四郎无用,还请归还本寺。”
“但老衲有一事不明。”
江砚白拿起手串轻声道:“何事?”
“当日在寺中见江四郎,你好似还未这般?”
江砚白:“当日回去后梦到的。”
他原以为只是场噩梦,直到今晚听到昭虞说那些话,才有了个可怕的猜想,现下他一想到昭虞与他一样,心下便一阵抽痛。
他甚至不敢深想,她口中的毒酒究竟是怎回事……
“原是如此。”慧圆颔首规劝,“江四郎当知内外不住,去来自由,能除执心,通达无碍。”1
江砚白闻言垂睫:“主持这话说得怪,这是你们佛门经法,我乃是个红尘俗人,怎可以此标榜?既是红尘中人,便都会有执念,我也从不欲除去。”
作者有话说:
1:选自《六祖坛经》。
价值千金(捉虫)
◎谁敢拿规矩压人◎
是个没有佛根的,慧圆暗道。
他顿了顿:“阿弥陀佛,倒是老衲着相了。”
江砚白起身抱拳:“今日多谢主持赐宝,日后定完璧归赵。”
慧圆点头含笑道:“无需客气,夜色渐浓,江四郎可要留宿一晚?”
江砚白婉拒:“府中有事,不便多留。”
来去匆匆,大雪依旧铺天盖地,江砚白归心似箭,倒是一点不觉得冷。
过了子时,他才回到宜园。
方贵瞧着跟雪人没差别的江砚白,心疼的要哭不哭:“四爷这是去哪了,怎得这般狼狈?”
江砚白抬手褪去大氅:“备水沐浴。”
他身上太凉,如此这般上榻,定会冻着她。
江砚白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见昭虞睡得香,不由勾起嘴角。
紫檀手串放在胸前久了,上面还留有他的体温,他小心翼翼地捏起来套到昭虞手腕上。
手串亮的发黑,上面刻着蚂蚁腿般粗细的梵文,好在那珠子精致,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才不显得笨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