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你不是很嚣张吗?你不是想来讨公道吗?你算什么东西,真以为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你说黑就是黑,你说白就是白?”
先前有多恐慌多憋屈,此时就有多快意多出气,夏仪恶狠狠地一指穆弃。
“你大闹我的婚礼,污蔑我的清白,瞧啊,现在报应来了!人作恶,天在看,你这就叫罪有应得,恶有恶报!”
周围的人也都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安寻看到半跪在地上的男人几次想要站起身,他显然无法接受自己被一场急病打倒,但无论怎么尝试,他都站不起来,嘴角溢出的鲜血甚至越来越多。
对方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但安寻知道。
他走到穆弃身边,俯视着缠绕在男人身上的……密密麻麻的丝线。
别人都看不到,自始至终,只有安寻一个人看到了——从穆弃闯入婚宴现场的那一刻起,就有无数透明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它们悄无声息,凭空出现,每一根都细如发丝,来自天空,来自地面,来自每一缕微风,来自每一次吐息。它们像是深海的庞大鱼群,聚拢,汇集,游动,然后铺天盖地地涌向穆弃,一圈又一圈,一层又一层,将他缠绕,捆缚,圈禁。
有些丝线钻入了男人的身体,融入了他的血液,缠住了他的心脏,在穆弃想要了结夏家人的性命时,这些柔韧的丝线陡然变成锐利的尖针,让他口吐鲜血,备受折磨,再也无法继续复仇。
“放弃吧。”安寻轻声道。
“你改变不了什么的,因为你对抗不了它们。”
穆弃无法听到他的话,纵然奄奄一息,这个人仍在努力地挣扎和反抗,他并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自己的悲剧,更不知道自己对抗的力量多么强大恐怖,安寻悲哀地看着他,心底蓦然升起一种同病相怜的悲悯。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在触碰到穆弃身体的瞬间,安寻又一次感知到了对方的情绪。
痛苦,茫然,不甘,自责,仇恨,懊悔,以及……
穆弃猛地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这个瞬间,安寻以为对方是看到自己了,但并没有。
男人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望向更辽阔的远方。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又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了然,恍悟,震惊,直至定格成滔天的怒气与……恨意。
那样强烈的恨,像是泼洒在白色宣纸上的浓墨,白纸纤薄,无法承受墨汁的浓烈,于是被污染,被洇透,被浸成一团濡湿的浆纸,随便一碰,就会糊一手黏腻的脏墨,所以人人避之不及,不敢靠近。
却未料,这团吸饱了浓墨的浆纸中,竟燃起了火。
恨意的尽头,不是堕落与疯狂,而是执著的坚持与不屈的意志。
安寻怔怔地看着男人的眼睛,那双金色的眼眸仿佛化为了火光,星星之火,顷刻燎原,它烧得那样猛烈,灼烫着世间万物,毁天灭地,地动山摇,密密麻麻的丝线不见了,人群草坪不见了,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