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嫣心神不宁地看着步步逼近自己的谢砚之,终还是挤出了个勉强至极的假笑。
“我……我本想给你买些吃的,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说着,她还不忘干笑两声:“好巧呀,竟会在这里遇见砚之哥哥,不然,我怕是连回去的路都找不着了。”
说话间,谢砚之已来到她身边。
发现颜嫣逃跑的那刻,他的确有满腔怒火想要发泄,可一看见颜嫣堆在脸上的假笑,与止不住轻颤的肩,他心中又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
他终是什么都没说,抬手,捻走一瓣落在她鬓角的残花。
又不知过去多久,谢砚之方才启唇,清冷的嗓音里夹带着大病初愈后所特有的喑哑。
“站着,别动,有样东西,我很早就想送给你了。”
语罢,他在颜嫣震惊的目光下,撩袍下蹲,将那枚被制成脚链的玲珑骰子系在她纤细的脚踝上。
兜兜转转两百年,他心仪的姑娘终于戴上了他当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礼物。
不过,没关系,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离开他身边。
这一栓,便是生生世世。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句诗,耳熟能详到连颜嫣都知道,既如此,她又怎会不知谢砚之的用意?
可当颜嫣看见翻涌在谢砚之眼中的偏执与占有欲时,她只觉不寒而栗。
他不会放过她,永远也不会。
有些被吓到的颜嫣再也顾不得其他,不禁出声质问:“你到底想做什么?放过你自己,也放过我,行吗?”
谢砚之轻轻拂去落在他肩上的梨瓣,起身,直视颜嫣的眼睛,一字一句:“当然,不行。”
语罢,动作温柔地牵住她的手,又自顾自地道:“既来了云梦,不如再陪我多逛逛。”
颜嫣纵是一千个不情愿,也无法挣脱,就这般被谢砚之牵着到处乱逛。
在此之前,她从未想过,时间竟能过得这样快。
他们躺在一望无际的旷野上看日出日落,而后,又坐在屋顶上静待璀璨星河缀满夜幕。
明日大抵会下雨,银河迟迟未现身,仍只有一轮上弦月孤零零挂在天际。
虽有些遗憾,倒也称不上是多大的事,谢砚之搂紧颜嫣,柔声与她道:“明日既有雨,你再陪我去个老地方。”
他口中的老地方,正是那间他们避雨借宿过的古寺。
谢砚之循着那年的记忆,牵着颜嫣的手,与她在山上摘茶耳采油茶花蜜,一路向山花烂漫中去。
然后,又遇见那片雨云,他牵紧颜嫣的手,在无尽的旷野中飞奔。
越过繁花似锦的茶树林,越过碧油油的稻田,越过那片开满雏菊的山坡……
他们一路向前奔,一路向前奔……
将那片乌压压的雨云甩得远远的,挤在被时光打磨斑驳的拱形屋檐下,看着大雨倾盆而下。
此刻的谢砚之究竟是何感想,颜嫣不得而知。
她只知,自己无比迫切地想要结束这场无聊的游戏。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1
她早已忘记那段往事,从始至终,都只有谢砚之一人沉溺在过去。
他将当年所发生之事一一重现在颜嫣眼前。
待雨停了,又牵着颜嫣来到那棵挂满红绸的许愿树下抛宝牒。
他的心愿从始至终都未变过。
仍是「生生世世都要和颜嫣在一起」。
承载着颜嫣心愿的宝牒已被抛上树,无处寻踪迹。
夜已深,谢砚之几经辗转,却不得入眠。
他如两百年前那个名唤谢玄的少年郎那般,独自一人撑着油纸伞,来到许愿树下。
长风拂过,密密匝匝的宝牒在枝叶间翻涌,被风“簌簌”吹落一地。
他收伞,守在树下,一张一张翻看被风掀落的宝牒。
连谢砚之自己都说不清,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许是害怕自己的心愿被风掀落便不灵了;又或许是仍抱有侥幸心,觉得自己会像两百年前那样,捡到颜嫣的心愿。
直至破晓天明,这场雨才终于有了要停下的迹象。
又是一阵风刮过,满树宝牒“哗哗”作响,被风掀落一地。
谢砚之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地翻找,终于看见了那笔熟悉的字迹。
原来,她的心愿已然变成——
——「手刃谢砚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