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又有变故横生。
须臾间,天光敛尽,从晴空万里变作漆黑一片,只在短短一瞬之间。
尔后,墨汁般粘稠的黑又于某个瞬间被撕裂,霎时间天光大盛,漫天的白如飘雪般从天而降。
不过几个呼吸的间工夫,整个世界已然被累累白骨所覆盖。
这等奇景……当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诡异,随着异相的不断持续,地面也开始剧烈震荡。
眼见颜嫣脚底下裂出了一道深渊,白衣人修连忙将她拽入怀中,悬浮于虚空之上,极目远眺。
同时间,地平线的另一端。
距妖界十万大山相隔不足百里的蚀骨深渊……
深渊底部积攒数十万年之久的骸骨不断涌向苍穹,散向九州各处。
锁住魔骨的九九八十一根铁链亦在山崩地裂的巨响中寸寸断裂,顷刻间,天地为之色变,整个蚀骨深渊都在向地心深处塌陷。
……
青冥匆匆赶来时,谢砚之正抱着一具了无生息的尸体踏空而来。
那片永恒的黑不断往地底深处流淌,魔骨则早已消失不见,显然已与谢砚之相融合。
这十六年来哀牢山外的世界可谓是天翻地覆,柳月姬一死,打破了修仙界原有的平衡,人族纷争不断。
所有人都以为谢砚之定会趁机向人族发难,却不知因何故闭关十六年不曾现身。
何曾料想,他甫一现世便掀起了这般大的风浪,竟生生用一柄断剑斩裂了蚀骨深渊。
此情此景,青冥是又惊又喜。
喜得是,他家君上终于与魔骨相融合,他再也不用急得上蹿下跳。
惊得是,暌违十六年,君上瞧着竟比夫人刚坠入蚀骨深渊时还要疯颠?
谢砚之性子内敛,内敛到堪称闷骚的境界,纵是要发疯,也不会大哭大闹大吼大叫。
可青冥觉着,他这副模样倒还不如痛痛快快地疯上一场。
察觉到谢砚之异样的那刻起,青冥的笑便已僵在脸上。
他动作僵硬地盯着被谢砚之搂在怀中的颜嫣,心情复杂到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偏生谢砚之还如同魔怔了般,在不断自言自语:“你说,她究竟还要与我闹多久的别扭?”
他口中的“她”自是指颜嫣。
可她那副失去魂魄滋养的肉身已然开始腐坏。
许是在那十六个不见天日的年头里缓慢地凋零,又或许是蚀骨深渊被劈开的那刻起开始瞬间腐化。
曾经在夜色中都能莹莹发光的肌肤黯淡地像一张泛黄的纸,她静静躺在谢砚之怀里,好似一枝即将凋零腐化的蔷薇。
谢砚之却视若未睹,神色温柔地抚摸着她枯败的面颊。
青冥甚至都不知晓,他之所以会变成这副模样,究竟是因为颜嫣,还是受魔骨影响所致?更想不通,有龟蛊护体的颜嫣怎还是死了?
倘若是受魔骨影响,倒还好说,无非就是先疯上十年半载的,以谢砚之的魄力,总会有压制住魔气的时候。
倘若是因为颜嫣……
青冥越想越觉胆战心惊。
若果真如此,又该上哪儿去找个颜嫣还给他?
青冥不敢再多想。
他上下唇不断蠕动,好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君,君上……”
“连龟蛊都已无法阻止夫人尸身的腐坏,这说明……她魂魄已然离体转世了。”
青冥尾音才落,骤然发觉,周身气温已然降到冰点。
谢砚之那双琥珀色的眼瞳冷冷注视着他:“她那么恨我,又有龟蛊护体,我不死,她又怎甘心去投胎转世?”
说着,他竟低低地笑了起来,漾在唇畔的笑容染上几分癫狂的意味。
“她分明还活着,不过是故技重施,在装死,与我斗气罢了。”
是了。她那性子惯来顽劣,曾不止一次在他面前装死。
很明显,她这厢是又给装上了,他绝不会上当受骗。
理清思绪的谢砚之神色温柔到令人毛骨悚然,眼中的癫狂与歇斯底里俱已被柔情缱绻所取代。
那日之后,谢砚之将自己锁在栖梧宫中整整半个月,再未出门。
他几乎每时每刻都与“颜嫣”黏在一起,每日清晨做得头一件事是替“颜嫣”洗漱。
尔后,一件一件为她试穿那些早就备好的衣裙,时不时笑着与她交谈几句:“我家阿颜生得这般好,果真每一件都美极了。”
待选好今日要穿的衣裙,他又将颜嫣抱至菱花镜前,一手托着颜嫣下颌,一手拿着篦子,替她梳头。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依旧瘦小得可怜,搂在怀里轻得像只猫,仿佛没有一点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