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灵于是便轻轻笑了,她没有看错戴思媛。
一个弱质少女,能够在父母双亡,宗族逼迫的逆境之下,还坚持要将产业卖出,带着弟弟保住钱财,这就可以想见,她本质上是多么有主见的一个人。
有主见,又头脑清醒,懂得审时度势,这样的小姑娘谁不欣赏呢?
程灵道:“戴娘子的染料配方,我可以按照市价购买。或者也可以按照大师傅的工费计算方式,在每一匹布染制出来后,给予戴娘子相应工费。两种方式,戴娘子可以自行选择。”
经过这两天的熟悉,程灵对染布行业的一些行规也有了初步的了解,她这种说法,纯粹就是按行规办事。
她虽然有手机资料库,能够查阅到一些更高级的配方,但如今这个时代的染布技术水平,程灵也是有必要好好看一看的。
所以戴思媛手头的染料配方,哪怕并不突出,程灵也不会说干脆就不要了。
戴思媛松一口气,连忙说:“程郎君,这几样配方都很常见,若是市价购入,程郎君给我十两银子一样便成。”
一锤子买卖,倒也还好。这样一来,事情就干净利索。
程灵手头现在现钱不够,她就跟戴思媛约好,叫戴思媛明日再拿配方过来签契书。
戴思媛离开后,洪广义私下里就跟程灵说:“郎君,照如今的情况看来,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再外聘一位大师傅?或者,咱们要培养自己人做大师傅?”
这是老成的想法,程灵点头道:“明日咱们再回一趟船上,选一些人过来,看看这个染布的手艺,谁能学到最好。”
这天夜里,程灵就不回船上了。
她准备晚上出门,乔装打扮一番,去夜市里卖珍珠去。
入夜,染坊的一切都安排好了,程灵就换了一身富贵的装束,又用先前在街上采买的胭脂水粉给自己化了一个妆。
她将肌肤涂黑,眉毛画浓,又剪了浅浅的一小点发梢下来,沾着胶水给自己贴了一圈胡子。
如此一来,她就从一个丰神俊秀的美少年,瞬间变成了一个看起来像个暴发户的黑小子。
这番改装,不能说有多彻底,但至少也稍稍掩盖了一些她原本的人物特征。
很好,庸州夜市,她可以好好逛一逛了。
庸州夜市,千珍阁
庸州的夜市,基本上都存在于港口一带。
像小庸河周边,甚至包括庸州内城,又或是城西城北的所有区域,基本上都是一到入夜就不许开市了,管理得很是严格。
至于全面宵禁,则一般要等到人定时分。
程灵在华灯初上的时候走进了庸州港的夜市中,只见那街头街尾,彩灯错落,五光十色的华彩中,人群熙攘。
光影映照行人,如同一幅古老的画卷,恰于此刻在时空长河中剥落了,又似惊鸿一般翩然而来,徐徐展开在程灵眼前。
程灵行走其中,虽已不是初见如此景象,但仍然生出一种孤独而隐秘,繁华而寂静,宁谧的、欣赏的,愉悦之情。
她发现,她好像确实是更喜欢独处的。
当身边没有其他人,当整个世界都仿佛与她不相识,而她却又站在人群中,静静看着这个世界的繁华时,她的内心就有一种自由感,无远弗届,飘然轻盈。
程灵就带着这种放松的愉悦感,在街市间走了一段路。
听旁边有小娘子在叽叽喳喳地议论:“看!那头的云雀百戏宫灯,是今年中秋的灯王呢!听闻中秋那夜,无人答对灯中谜题,因此这盏灯就被保留了下来,要展出到月底。”
“太美了!云雀百戏,每一只都栩栩如生,要是有人能为我赢来,我一定死心塌地地嫁给他!”
“好哇,你这个坏丫头,还说与我情谊最好,愿与我日日相伴,原来却是恨嫁呢!想的可真美……”
“咦?难道你不想么?咯咯咯,哎哟!不要挠我!”
“……”
小娘子们笑闹着跑开了,程灵随意瞥了眼,发现这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身后跟着浩浩荡荡的一大群随从,这时都拔着腿在追她们呢。
程灵想:难怪这街上仍然到处是彩灯高挂,原来是因为才过中秋不久。
倒是有些可惜,他们的中秋是在海上过的,错过了这一次庸州城的中秋胜景。
却不知明年今日,明年中秋,是不是能有机会真正见一见这庸州城的中秋节是怎么过的呢?
程灵又走了一段路,期间也路过了几家银楼。她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外头观察了片刻,就放弃了进银楼卖珍珠的想法。
古代不比现代,没有大规模的珍珠养殖技术,每一刻珍珠都很贵重。
更何况,她手头的那一斛珍珠还不是普通淡水珍珠,而是东海极光珍珠。
倘若进了这些银楼,只怕就要贱卖了。从她目前的情况来说,属实不必如此。
又走片刻,却见前方,那高挂云雀百戏灯的地方到了。
这是一座彩绣辉煌的三层建筑,彩灯环绕间,“千珍阁”三个大字镶金嵌红,醒目异常。
不说品位如何,但首先,一股富贵气息就扑面而来。
程灵停在千珍阁门口,透过那敞开的大门,可以清晰见到千珍阁内摆放着一个个做工精美的独立柜台。
柜台后站着人,柜台前围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