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踏入官场,程灵熟悉这种官威。
房郎中盯着程灵,道:“你猜到了?你何时猜到的?”
程灵一笑:“哪里是我猜到?分明是老先生有意透露。这一路行来,老先生博学多闻,见微知著,这满身学识,又岂能当真只是一名乡野郎中?”
程灵又说:“只不过,晚辈虽然猜知老先生身份不凡,但您的具体名号,晚辈并非神算,却是猜不出来的。如此忧国忧民,一身正气,大概不论您是谁,都不会叫晚辈吃亏吧。”
这话说的,可真是太好听了。
房郎顿时再也绷不住,他开口就是:“哈哈哈!”
一通笑完之后,他伸手指着程灵道:“程愚之啊,你这个……你可当真是……混小子,如此狡猾,老夫怎么就偏偏看你顺眼了呢!”
程灵就也是哈哈一笑,她看着房郎中说:“那大约,是混味相投?”
房郎中:“呸!”
程灵:“呵!”
一老一少,就在电光火石般的眼神中,又重新一起释然了。
两个人从工匠房走出,房郎中默默从怀里掏出一枚令牌给程灵看。程灵看过后,立刻双手奉还,又拱手对房郎中行了一礼。
房郎中默默看着她,程灵问:“老先生还要继续隐藏身份吗?”
房郎中道:“你这里不瞒了,旁人那里却还是要继续藏一藏的。”
程灵懂了,就没有改称呼,继续道:“老先生可知,晚辈有意要编一部农书?”
房郎中道:“你又没瞒过,下乡的时间里,我可是瞧见了,你那农书编得不错!”
这句话才刚说完,房郎中却忽生悚然之感,他像是明白了什么,豁然转头看程灵,惊道:“你的意思难道是……你要将这新式榨油机的制造方法,也编到农书中去?”
程灵点点头,像是轻描淡写道:“不错,正是如此,老先生觉得如何?”
房郎中:……
要问他觉得怎么样,他就觉得……可恶!可恨!此时此刻,他居然被眼前这小子给装到了!
他娘、他奶奶……不,呸呸呸!老夫是文雅人,不说脏话!
不行了,还是好气,房郎中就又伸手指程灵,“呵呵”,“呵呵呵”,笑了一通之后,房郎中又“哈”一声,道:“不错,了不起,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程灵的野心,原来不在一时一地之利益,而在于更广大的天下人心与名望!
一部普通的农书,和一部包含有新式机械制造方法的农书,相比起来哪一个造成的影响更大,这还用说吗?
程灵对房郎中微微笑道:“不敢当,此书成后,还要请老先生指正,此后才好刊印呢。”
房郎中现在最看不得程灵这幅淡定微笑的样子,娘的!这小子抢他的表情!
“呵呵。”房郎中也笑,“你倒是大方,这等书居然要先给老夫看。你不怕老夫子先给你将关键的东西泄了出去?”
他目光凌厉地看程灵,程灵却道:“老先生准备泄给谁?是要先呈到上头去,然后再允小子刊印吗?”
此言大有深意,上头……还有哪个上头?
房郎中实际上是皇帝派下来的诸地巡查使,巡查天下,万事可奏!
那枚令牌上的“钦命巡查”字样可是分分明明,程灵看在眼里,又岂有不用之理?
这才是最佳的,上达天听的方法。
其他的,不论是通过府君骆平,还是督邮朱鹏,又或者是涪阳王,都不如通过房郎中来得合宜,来得神妙。
这就是奇遇,这就是缘分!
程灵看着房郎中,嘴角噙着的笑越发有深意了。
察举制与科举制
庸州,六合庄。
就在程灵与房郎中说着话的时候,她不知道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其实也有人在谈论她。
或者再准确点说,这些人谈论的其实又不是她,而是整个庸州官场。
这一天,魏皇下朝以后,叫了几个近臣到御花园钓鱼。
最近两年,尤其是最近这一年,魏皇格外钟爱上了钓鱼。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早年征伐过度,魏皇过足了武皇帝的瘾,又或者是因为到了知天命的年纪,近些年来魏皇倒是一改从前杀伐凌厉的作风,不论对内还是对外,都比从前温和起来。
他对皇子们也很宽容,不论是不成器的太子——
堂堂一国太子,以前不学无术也就罢了,近两年为了躲避政事,甚至跑到相国寺去带发修行,还美其名曰“祈福苍生”,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么?
可就算是这样,魏皇也不说什么,大臣们说了好几次是不是该迎太子回朝,魏皇都帮忙推脱,言语间对太子还颇多回护,真是可怜一片老父亲的心啊。
对于其他皇子,魏皇也有慈父之情。
幺儿六皇子乃是贵妃所出,如今才只有十岁,明明还是该在太学读书的年纪,可是从去年起,魏皇就常常将他带在身边,允他旁听政事。
虽然说六皇子还小,只能旁听,没有什么发言权,但光只是一个旁听,也非常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