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加上武安侯府权势日盛,便是看在程灵的面子上,也无人敢怠慢程芳。
就算程芳曾经出身低微又怎样?有程灵这个兄弟在,她就是天下一等一的贵女!
只可惜世间难得十全十美,程芳在婆家样样都好,却难免与妯娌置气。
尤其是章家二嫂,在程芳口中,那俨然就是个集蠢钝、精明、乖张、阴险于一身的大恶人……
两个人平常就有摩擦,如今程灵从封地归来,张氏试探性地一番话,更是将程芳彻底惹毛。
她二话不说,就叫了马车,回家找娘。
穆三娘便放下手中账册,与身侧的程英对视一眼,而后深深叹息。
程英与程芳不同,她没有嫁人。
不是穆三娘不给大女儿找,是程英自己不愿。
她的理由很简单,不是要等当年那个杳无音讯的未婚夫,而是她本身就不想出嫁:“阿娘,你若非要女儿成家,便给我招个赘婿吧。”
程英要招赘,可招赘又岂是那样容易?
差劲的穆三娘看不上,好男儿又不会愿意为赘婿。这三番五次,一拖再拖的,程英就耽误了下来。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三年时间里,程灵为官在外,坐镇云川,程芳又已出嫁,只余程英一直相伴在穆三娘身边……对于穆三娘而言,这其实也是极大一个慰藉。
索性就娘儿俩个都不急,且行且看吧。正如程灵所说:“我的姐姐,成不成婚又有什么要紧?谁还敢催嫁不成?”
武安侯的姐姐,只这一个身份,就足够程英在魏京横着走了。
当然,程英性情温婉,不是骄横之人,这个不必多提。
现如今的问题反而是,武安侯府权势喧天,世人瞩目,可是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又究竟能持续到几时呢?
三年了,程灵为官在外。
直到今年春天,她回京述职。
一回京,尚且未入家门,就先被新皇召入宫中。
此一刻,多少双眼睛或明或暗,盯在皇城中央。
好不容易休养生息了三年的魏国,会否再起波澜?武安侯,天下第一高手,是否当真甘愿俯首称臣?而同样十分强势,以战争而定天下的新皇,他又是不是当真能容得下武安侯这样臣子存在?
他还能像从前那般,不论旁人如何忧惧,依然笃信武安侯吗?
……
无数的疑问,风起云涌,仿佛便在顷刻之间。
魏京,宫中。
程灵与萧蛮在蓬莱池边相见。
这个早晨风和日丽,没有雨,蓬莱池中的锦鲤忽而一个跳跃,带起水声哗啦。
锦鲤重新落回水中,澄澈的池水便荡漾起一圈圈温柔的涟漪。
别后重见的两人却并不显得生疏,萧蛮屏退了所有的侍从与暗卫,对程灵伸出手道:“程兄……阿灵,我可以牵你吗?”
他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掌心中纹路清晰,看起来十分干净,又很温暖。
似乎仍然是从前模样,半点也没有变过。
他真的没有变过吗?
程灵想起来自己远在云川的日子里,萧蛮寄来的那一封封密信。
“阿灵,今日早膳我用了大米熬煮的白粥,配有蒸鲥鱼、五香糕、四色小菜,其余我都不爱,独独白粥,百吃不腻,此物果然应当大力推广。”
“阿灵,天气渐寒,南方湿冷,前些日子五胡部族进贡诸多皮草,其中有青、白、红三色,私以为极衬你。随信捎来,盼你天冷加衣。”
……
总之,他们通信近三年,先头那一年除了公事上的来往,私信密信上萧蛮絮叨的就基本都是琐事。
倒也还算是有分寸的,除了……萧蛮喜欢把自己每天的各种经历都提一提。
上至吃什么用什么见了什么人,下到吐槽某些大臣“山羊胡须忒碍眼”、“天冷不爱沐发,有些不雅但我是个宽容的好皇帝,只是奇怪他夫人如何容忍他”、“那人宠妾灭妻是个蠢物,我今日贬斥了他”……
咳,越吐槽越上瘾,弄得到后来程灵回信的时候,忍不住也跟着他吐槽自己遇到过的一些破事。
其中最严重的一件,是乡民重男轻女溺死女婴,女婴生母一怒之下将公婆丈夫都告上公堂,结果却被当地县令打了板子,言称其妻告夫,下告上,逆犯人伦大罪,念在事出有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为什么县令会这么判呢?因为在原本的魏国律法中,有这样一句话:“子告父母,妇告威公,奴婢告主、主父母妻子,勿听而弃告者市。”
是的,晚辈不可以告长辈,妻子不可以告丈夫,奴婢不可以告主人……
而长辈可以杀晚辈,父亲可以杀女儿,祖母可以杀孙女……刚刚出生小婴儿没有人权,在这个案件中,她甚至都不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在讨论!
她死了,杀她的人却不需要受到任何惩罚,而为她伸冤的母亲,却被人当众扒了裤子,打了板子。
后来,这个在公堂被打了板子妇人回了娘家,用一根绳子将自己吊死了。
程灵得知此事后,虽然立即发文斥责了那名县令,又给他的考评记了下等,可是那名吊死的妇人已经回不来了,那个死去的女婴也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