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不知终点的高台一直向上延伸,视线尽头的玉石台阶隐没在天边清浅的云雾里,在白昼极致的亮光里若隐若现。
像是一场盛大的诞礼。
没人告诉她该去何处,她就顺着那台阶一路向上,数不清多少阶,也记不清过了多久,她终于攀上了天边的高台。
视野骤然辽阔。
高台稳寂,赤金色的圆环彼此嵌套缠绕,纹路一直延伸到高台的最中心,那里有一张单薄的石台,深蓝色长发的少女阖眼,安然地沉睡着。
身体各处的血液汩汩流动,却在这一瞬同时激燥起来,心脏处也传来一阵阵的闷痛。
闻音下意识跑上前,却被突然出现在石台边上的结界拦住。
身体猛地被撞开,闻音仰躺在地面上,痛苦蔓生,叫她半天都站不起来。
“小音,不要过来……”
像是在耳边响起的——少女温柔的呢喃声。
闻音勉力睁开眼睛,望向石台上抱膝而坐的少女。
阿娜伊斯歪着脑袋,怔怔地看着她。
“小音,你在哭吗?为什么要哭?”
闻音说不出话,望着阿娜伊斯静静地流泪。
她只是近乎本能地觉得,即将离别。
而且是因为自己的缘故。
她说不出是愧疚还是不舍。
身体内部泛起细细密密的疼痛来,比穿越火场被火焰灼伤的那一刻更深、更重,仿佛要刻尽灵魂,深入骨髓。
“这不是什么负担——小音。与其浪费了这一线生机,不如把它留给你——”
小音,不要死,要一直一直活着,活的漂亮,活的痛快。
永远与鲜花和赞美为伴。
神明啊,请倾听我的祝愿。
将我所有的幸运赠与她,将我所有的生机赠给她。
她将永远幸福、快乐、自由、无拘无束。
仙灵与精灵的混血,同时身负诅咒和祝福的少女阿娜伊斯,在最后的终时降临的时刻,将她最珍贵的血脉转赠他人。
愿她从此没有烦恼,永离苦痛。
破晓的霞光里,金光燃起,明珠生辉,白鹤衔着花环飞上云端,一切美好的幻梦在这里诞生。
闻音从高台上坠落,耳边满是飒飒的风声。
她霍然睁开眼睛。
没有七彩的霞光,也没有明珠和白鹤。
只有她一个人,躺在歌剧院狭小破败的隔间里,身上盖着一件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大氅,上面隐约能嗅到一点冷冽的浅香。
触感却极其冰凉,寒意将她整个人包裹住。
黄粱梦醒。
闻音顾不上其他,用炉灰随便在脸上摸了几下,再套上件陪侍者的衣服就朝着外面跑去,慌乱间甚至碰翻了角落边几个瓶瓶罐罐。
玻璃碎了一地,脚心刺痛,她才恍然所觉,自己竟然是赤着脚的。
但她没有停留,仍然朝着外面跑去。
心中似有催促——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绝不能,绝不能让阿娜因为自己而死——
她毕竟不是原来的伊莲娜,不是阿娜相依为命了整整十年的朋友——
这太沉重了,足以令人窒息。
已经是深夜,歌剧院却依旧歌舞升平灯红酒绿,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歌女出入顶级的包房,白羽扇遮住半张脸,露在外面的眼神都是诱惑而妖娆的。
自持身份的大人物们都是从特殊通道入场进入包房,不会过多地在侍者们和歌女们生活的地方停留,是以闻音没看见什么需要她避讳的大人物;往来的侍者和歌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对闻音略有些不整的装束视若无睹。
闻音拐过熟悉的廊角,走近原主和阿娜伊斯的房间。
房间没有点燃烛火,这倒是意料之中的,这时候阿娜应该已经睡了。闻音在心里安慰自己。
她又凑进去听,房间依旧里一片寂静。没有半点女孩熟睡时均匀的吐息声——
闻音忍了片刻,推开门,指尖抑制不住地颤抖。
带着凉意的腥甜空气霎时冲入鼻腔,激起一片极剧烈的反应,闻音早已经习惯了这个气味,此时却还忍不住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