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里,极罕见地带了一丝悲悯。
这种感情同【富人】极度不匹配,以至于下一秒闻音再看向他时,他已经又是一片凡事尽在掌控般的轻描淡写。
仅仅是闻音的一个表情,就让他发现了端倪——
只能说,不愧是未来愚人众的执行官第九席【富人】么。
“你要上审判台。”潘塔罗涅垂下眼,宽阔的身影将刺眼的白光尽数拦下。
恍惚间竟然让闻音产生一种“这个人很可靠”的错觉。
她反问道:“不行么?”
不是不行——
只是她很难再活着下来。
潘塔罗涅难得遇见一个合眼缘的心仪下属,考验中的每个举措都叫他觉得完美,更难得的是还有一个聪明的脑袋。
但正因为太和眼缘,他更清楚地知道,闻音不会再改变决定了。
他骤然俯下身。
极有压迫力的身影低下,锋利而稍显冷淡的唇角停留在闻音的耳边,冰冷的镜链坠下来,轻蹭着闻音的鼻尖。
有些古怪的亲昵。
闻音受不了这个气氛,微微向后仰头,想要错开和潘塔罗涅之间的距离。
脖颈处的锁链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又被面容冷峻的男人扯回,锁链骤然扣得更紧,喉骨泛起轻微的疼痛和窒息感。
潘塔罗涅似乎很喜欢这种完全掌控的感觉。
他看着不会再为这种轻微的痛苦皱眉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几天前的晚上,小歌女无助地靠在他怀里,手指攥紧他的衣襟时,那种全然依赖的模样。
他甚至还记得对方的身形被他全然包裹住时,对方因为恐惧而产生的细微的颤抖,还有那白皙如新雪的纤长十指落在他掌心时冰凉而柔软的触感。
他太过于想要一个完美下属,所以明知她不会回头,却又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
“你知道你会死么?”
不妨来到我的氅下,在我的庇护下飞速成长,迟早有一日你会再一次回到枫丹,对曾经高高在上的审判者们举起屠刀。
转瞬,他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我知道。”
潘塔罗涅直起身,冷淡地凝视着闻音。
他突然觉得对方也不是那么完美了,她并不具备完全的理智,偶尔会被感情冲昏头脑。
这样的人,也许能站上云端,但也容易一朝失势,落回污泥之中。
这样的投资——风险大大提高。
但是他心底却不知为何又响起一个声音。
是她的话,未必不能活着回来,从每一个想要她性命的枫丹贵族手里,从严守法规冷厉严苛的审判庭手里,从那位自诩公正的神明手里,活着回来。
闻音抬起头,眼前仍有些模糊。
刚刚短暂的窒息也还是影响了一点她的喉管,使得她再说话的时候有些许的费力。
“你坑了我一道,但也算帮我报了仇,我们,就此一笔勾销。”
她说的有些慢,吐字也略有模糊,但潘塔罗涅竟也难得耐心地听。
“你有纸么?我把图纸绘给你。”她说。
闻音看不清背光的潘塔罗涅的表情,却觉得周围的空气又一瞬间的凝滞。
漫长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话。
良久。
她听见潘塔罗涅平静的声音,好似不曾起过波澜。
“你可能还要再多亏欠我一点——”
不妨就押下这个筹码。
风险总是跟收益成正比。
审判
雪霁初晴,日光透澈,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就连一向以“冷酷”著称的审判台上都多了些阳光照过的暖意。
时候尚早,但是整个枫丹城早已苏醒,放眼望去,高台下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人头攒动,似乎都想挤在前面占个好位置。
足足高处地面九尺有余的审判台上,闻音衣衫单薄、身带重铐,被压跪在冰冷的地面上。
不知谁在石台上泼了一捧水,凝结成厚厚的冰层,膝骨下一片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