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并非是错觉。
空气中凝结出浮空的冰台来,一阶一阶悬垂在半空之上,从闻音站着的高台一直延伸至一楼端坐的大人物们面前,至寒的冷意也随之扩散,甚至要在他们身上拢上一团轻霜。
有些衣衫单薄的商人已经抑制不住地小幅度地颤抖起来,但是他们不敢说话。
在这样的环境下,倒是没有人敢做第一个出头鸟了。
直到那位霓裳阁的新东家飒然落座,轻甩长袖,隐去冰台之后,凝滞的空气才好像重新流动起来。
那位据说有十分神通的掌柜,就规矩而恭敬地侍立在她身后,眉眼低垂,瞧着服气得很。
一片寂静之中,闻音侧对面的中年男人捋了捋长须,笑着开口:“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这位不知打哪里出来的新东家,牙尖嘴利,瞧着是有十足的墨水……”
“比不得您。”闻音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似笑非笑道:“岩王帝君他老人家钦定的规矩,原来在诸位的眼里,是可以全然忽视甚至于不屑的吗?此番便受教了。”
“诸位冒昧前来,算得上是十足失礼。但霓裳阁既然不计前嫌招待了,便尽量让大家宾至如归。只不过我不是喜欢叙闲话的人,诸位若是没什么要事,便不要耽误彼此的时间了。”
闻音手中折扇搭在椅边扶手上,随着她话音落下轻轻一磕,玉质的络子悬垂在侧面,哗啦一声轻响。
叫人心头一紧。
但也不乏心思活络之人,觉得这玉环鸣响之声异常清冽,似乎并不是璃月港中能够流通的凡品。
——更像是,仙人所居的绝云间里,偶尔能寻得半块的奇珍异石。
意识到这点的商人悚然一惊,原本到了嘴边的话竟然都停住了。
再等等吧——他在心里跟自己说。
但是刚刚第一个开口的中年男人,显然是有几分脾气在身上,当即冷笑道:“好尖利的嘴巴,我等都是璃月港鼎鼎大名的富商,能来拜访便是给你十足的脸面,你一个此前不曾有任何名头的黄髫小儿,侥幸得了铺子也罢,竟敢如此托大?且更有瑶光星大人在此,你等小民,作何不拜?”
他这一番话,便是将坐在人群正中央,那位位属七星之一的瑶光星也拖了进来。
那瑶光星听闻这番话,摇头无奈笑笑,手指捻过胡须,写满了褶皱的脸上露出长辈般慈祥的笑意来。
倒是做好准备,等着闻音来拜了。
一边却斜插一道含笑的声音来:“姚老爷是璃月港的老前辈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为难小辈,到底是不好看,不知道的,到以为您是为老不尊,亦或是瞧上了这家铺子,故意给人难堪呢。”
场下顿时躁动起来。
不为别的,便为这开口之人——正是飞云商会那位老家主!
飞云商会乃是璃月港中巨擘,上一任飞云商会的家主,甚至是上一代七星中的一位,地位不必言说。
早先他出现在霓裳阁,便有有心之人疑惑,觉得以这位老家主的性格,不像是如此急躁之人,但不成想,他并非为了钱势而来,倒是为了这新东家说话来了!
而且言辞如此狠辣犀利,丝毫不给身为七星之一的姚老爷留面子。
就连闻音本人,都稍显诧异。
她目光向边上一转,便见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飞云商会老家主,有些调皮地冲她眨了眨眼。
再看他时,却又是一副严谨且端庄的模样了。
闻音上次见他,还是因为北国银行的事情,她也不觉得仅仅是“见过一面”这等浅薄的交情能让对方出面——所以,是行镜云在其中起作用喽?
但是,这般犀利的指控,显然叫姚老爷面上不好看了。
能维持一抹微笑,已经是难得的本事。
姚老爷捋了一把胡子,眼睛微微眯起:“行老爷此言差矣,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家,不就讲究一个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呐——连庆这话,我觉得倒没什么毛病。”
连庆,应该就是第一个开口的中年男人。
场外众人有些许议论声传来。
这位姚老爷在璃月港名声不小,于经商一途也的确有几分本事,簇拥不少,是以竟然没有几个人为闻音说话。
闻音端坐宽椅,眸中仍旧是一片纯然的冷淡。
她在思筹要不要将这帮人全部丢到门外去,这样做的话,又是否会给摩拉克斯带来什么麻烦。
片刻之后,她得出结论。
肯定不会。
好,那就动手吧——闻音用扇尾轻敲了两下手心,眼中一丝愉色闪过。
她旁边恭敬侍立的掌柜下意识觉得不对,想要开口。
而在他出声之前,另一个小家伙更快地前来救场了——
羽毛纯白的雪鹰从天际中垂直而下,飞过重重叠叠的屋檐,越过敞开的大门,又穿过一片黑压压的头顶,最终落在了闻音的指尖。
雪鹰发出一声清越的叫声。
闻音扬了扬眉,指尖卸下长信,信封上烙着华丽而高贵的徽章。
是女皇的私章。
连庆见闻音压下眼睫,目露沉吟之色,以为她有所动摇,且笑道:“年轻人还是要识相——”
剩下的话却被淹没在了嗓间。
外面看上去全无异常,没人知道,他的舌头瞬间被坚冰冻结,竟连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连庆只觉得口腔刺痛,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刺穿了一般,大脑里也升起无尽的恐惧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