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从虚空中突然浮现出的长钉,落在闻音的必经之路上。
她连眼睛都不曾眨一下,身影在虚空中瞬间扭转,精准地绕过长钉的攻势,冰阶凝结而出,为她提供助力。
下一刻,冰阶碎成无数翻飞的冰屑,而闻音身影腾升而起,长刀带着极致的巨力当头拢下。
锵锵一声巨响,金属交接时产生的震响瞬间在森林里传开。
闻音压下刀身,刀锋最低的时候,几乎就要落在博士的面具上。
他们隔着刀光对望,眼中具是一片笃定的沉郁。
“你觉得自己会赢么——”博士拉长音调,语气轻讽。
“不妨一试。”长刀被挥推,但闻音反而就着这力道向后一翻,躲过飞旋而来的长钉。
她目光冷淡,眼见长钉重新回到博士手中,也面色未变,反而重新举起长刀,刀身映照着她一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瞳。
风声凝聚,冰雪簇影,深紫色的雷霆在云间连绵,
她鲜少动用邪眼的力量,眼下既然是为了送博士一程,倒也无妨。
毕竟——这本来也是他选择的邪眼,如今用在他自己身上,倒也算得宜。
稻妻城已经许久不曾下过这么大的暴雨。
来声汹汹,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全都清洗冲刷一遍,暴风随之涌来,在城外盘旋出一团稠黑的云雾,其间裹挟着轰轰的雷霆之声,直叫幼稚的孩童捂住眼睛和耳朵,不敢再看。
大人们低声道:“这是因为你们不听话,大妖怪要来抓你们了,你们保证以后乖乖的,我们就去把大妖怪赶走。”
小孩子一叠声地保证。
但是抱着他们轻声安慰的父母眼中,也带着掩盖不住的忧愁。
灾厄才过去不久。
这样的场景,倒叫人想起,灾厄遍行稻妻大地,带来无数悲怆过往的岁月来了。
雷霆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裹挟着奔雷的闪光,自九天之下砰然坠落。
映照在稻妻的百姓眼中,只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惨白和燃烧到极致的惊恐。
“我们的神明啊——请保佑您的臣民们,免受灾难的侵蚀,过上无忧的生活罢——”
“呵,难怪你有这般的底气——倒是我疏忽了——”
博士咳嗽了几声,喉间一片腥甜。
血液呛到气管里,引起更剧烈的反应,只是他脸上依然含着些笑,像是一切仍然在他的掌握之间。
面具早已经碎裂,不知四散到哪里去了,连脸颊上都被刀光蹭过,带起一道狭长的伤口,洇出一点赤红的血来。
博士跌落在地,捂住小腹上一道几乎将身体贯穿的刀伤。
有隐隐的雷电弧光交织于其上,迅速地破坏更多血肉和组织,带来更深重更细密的疼痛,只是痛觉一层叠加过一层,反而叫人觉得麻木了。
血液已经几乎要流干。
眼前一阵阵地发晕,蒙上惨白的光来。
他从来不曾瞧得上任何人,如今却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眼拙的一天。她成长得太快了,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甚至于此次带来的已经不是惊喜,而是催人入地狱的梦魇。
几年前,那个孤苦无依的小歌女,那个在指尖任由自己揉搓捏扁的小实验品,仿佛只是一场迷蒙的幻觉。
那时候,她对于自己的命令没有丝毫反抗的余地,只能任人宰割地躺在实验台上,用那双平静的眼睛望着自己。但博士能从她微微蜷紧的指尖,窥得半缕平静心潮下的波涛汹涌。
她那时是害怕的,或许不多,但一定会有。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博士恍然发现,她的眼神好像也没有变化。
她持着刀看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里依然是一片冷淡和平静。
只不过曾经的紧张和惊惶在如今早已褪去,如今她的眼神里只余磐岩般的沉静和坚定,仿佛世间没有任何事情能够动摇她的意志和决心。
他有点轻微的不虞。
对方这样冷静,仿佛战胜自己这件事情,在她心里算不上什么。
博士一向对其他人的经历不甚在意。
幸福也好,悲惨也罢,不过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这世界上能称得上有价值的人,毕竟也就那么几个。
即便拥有神之眼的人,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蠢货罢了。
但他此刻却由衷好奇起来,闻音在深渊里的岁月,和在璃月的经历——想想便觉得迷人。
你瞧,那原本同芸芸众生无甚区别,有所出众却依旧摆脱不了平庸的躯壳,怎就洗去一身尘埃,剔透如最上等的美玉,高居凡尘之外了呢?
这其中有太多故事可以探索,太多内容可以钻研了,只是——他好像未必能有机会去实施了。
闻音显然不会给博士机会。
她也不愿意在最后的时刻再同博士叙话,像是小说和电影里面因为唠叨而功亏一篑的反派——该说的早就说过了。
她沉默地举起了长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