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好了。
胸口处传来一点轻微的触感,随即,深紫色的邪眼落在他的胸口。
他仍然不曾移开视线。
这么多年过去,他变化很多,她的面容却不曾变化,好像被永恒的时间凝固住了一般——
于是这么看着她的时候,都好像能想起,她的手搭在胸口上的触感,想起她俯身压下来时的温软气息。
这么多年,原来都不曾忘记过。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太久,以至于转身离开之前,【歌者】抬眼看他,目光里暗含一丝警告。
年轻的执行官对她微微躬身以示谢意。
目光交错,隐有波澜泛起,但转瞬归于平静。
不曾有任何人发现过,二人眼神交汇的瞬间,那从年轻的执行官眼里,骤然涌起的深重暗色。
至此,愚人众第十一席执行官,【公子】达达利亚,在女皇面前正式授勋。
下一刻,达达利亚感觉到了一道异常强烈的视线。
侧头去看,执行官第六席【散兵】,正眼含冷意地望着自己。
已是夜中时分,四下里一片安静。
孤灯之下,闻音单手支额,眼眸微阖,看上去似睡非睡。
但垂在长桌之下的另一只手,却有节律地叩击着腿面,暗暗计量时间。
按照她的估量,将有客人上门了——
灯上的火烛轻轻晃了晃,随即有一道身影从半敞着的大门口走了进来,自然地仿佛走进自己家的大门。
“师姐如此热情欢迎,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来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声线也透着几分陌生。
只是语气中那带着三分漫不经心的调笑之意,仿佛跨过五百年时光的长河,将闻音再度拉回了在深渊时的时光。
已经是好久好久以前了啊。
久到再度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闻音也只觉陌生。
她隔着昏黄的烛火,静静望着他。
达达利亚也在打量她,只不过不同于闻音平静的视线,他的目光里带了更多的侵略性,像是一团笼罩过来的炙热火焰,强行将人包围住。
他的目光扫过闻音在橙黄色暖光下仍旧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容,扫过她和缓仿佛不带一丝凌厉的眸光,扫过她安静地置于桌面的手,指节纤细而温润,泛着柔和的浅光。
倘若换一个人站在这里,会觉得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而易碎的漂亮玩偶,适合穿上最漂亮精美的衣服放在商家招揽顾客的橱窗里,微笑地面对街边往来的顾客。
没人能猜得出,这双手上曾经沾过多少杀戮,染过多少人类或者魔兽的鲜血,驭使过最狂暴的风霜和雷霆,也没人能知道,这双手曾经按在他的胸膛上,和他的心跳一同起伏。
达达利亚双手撑在桌沿,身形微微压低,眉眼被暖光映照得温和。
只是,在他身后,因为灯火的摇曳形成一大团模糊的黑影,映在他身后的墙面上,带着莫名的压迫感。
“师姐——”他轻声说,“这么多年,你怎么都不来找我啊。”
“你忘记我了吗。”
人前开朗而爱笑的年轻执行官,此刻面无表情,眼神中像是有压抑的沉云凝集,酝酿着一场惊人的风暴。
“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达达利亚。”面对他带着些许委屈的发问,对面的闻音面色未变,平静的表情甚至透出三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冷酷,“你应该跟公鸡打听过关于几位执行官的消息,那你就应该知道,【歌者】成为执行官,已经是整整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她依旧用那副冷淡的语调接着往下讲。
“深渊深处的时间是扭曲的,所以我们能跨过五百年的时间在那里相遇,但也恰恰是时间,成为了最深重的阻隔。你要知道,和你在一起的经历对于我而言,已经是五百年前的事情了。”
她没有接着说下去,像是一点微薄的怜悯,但达达利亚已经可以在心里补全——
闻音离开深渊之后寻找他的下落,却终究一无所获。于是,又过了很多很多年,在一次次唤起希望又最终失望(其实并没有)之后,闻音不再去寻找一个不存在的人的下落,甚至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将他遗忘掉。
他的名字,他的相貌,他和她的过往,一切的一切都在时间的长河中慢慢消散,徒留他一个人被困在五百年后的时间里,沉浸在不过离开她几年的幻梦中。
可真残忍呀。
达达利亚闭了闭眼,到此刻才真真感觉到何为时光无情。
他寻了闻音十年便觉得难捱,那五百年的时光,又是如何苦痛。
闻音瞧达达利亚表情慢慢沉下去,便猜得出他几分心境。
又见他背后映在墙面上的黑影也像是受了委屈的小狗一般,可怜巴巴地缩起来,心下又是轻轻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你不应该来找我——不止今天,你最好不要在任何场合透露出和我有旧。对了,如果可以的话,离公鸡也远些。”
达达利亚后退了几步,然后骤然嗤笑出声。
“【歌者】大人——你是在关心我吗?”
他摇头笑笑,那些脆弱的情绪也在瞬间被他抛离,他再抬眼时,眸光清亮而锋利,好像又是女皇面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执行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