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横向一步,骤然拦住了散兵打算离开的脚步,语气轻佻而带着极度的危险意味。
“听最近的传闻,说你跟【歌者】私交不错?”深蓝色眼瞳的青年微微歪了歪头,笑容中却不带半点温度。
看到达达利亚拦路,散兵心中有些说不出的厌烦,以及一丝悄然升起的警惕。
他一向对情绪的感知较为敏感,因而能相当敏锐地发现,达达利亚的话听上去像是对自己的藐视以及对闻音的不满,实际上——却好像恰恰相反。
他在愤怒——愤怒什么?
是自己原来和闻音私交甚笃,还是愤怒于自己的实力“不过如此”,害的闻音“死”在了稻妻?
抑或两者皆有。
散兵想到这里,微微抿起唇。
他不喜欢达达利亚,从第一次见到对方开始。
对方看向闻音的眼神,总是写满了他看不懂的情绪,更别提,他曾经深夜前往过闻音的住所,甚至带来了礼物。
这个愚人众新任执行官第十一席,到底打着什么样的主意?
但是,无论如何,散兵都不想在女皇的宫殿前和对方起什么龌龊。
【公子】达达利亚据说是公鸡那一伙的人,但散兵总是下意识觉得,事实未必如此,就像是现在,对方强行压抑着的情绪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散兵不喜欢他,但是,也不愿意对方的某些私人情绪影响了闻音的计划。
是以,面对达达利亚的挑衅,散兵只是冷嗤一声,并不透露半点脆弱给他瞧见。
“我们没有关系。不知末席是从哪里得到的小道消息——着实有待查证。”
女皇不希望散兵暴露和闻音之间的联系,再加上最近至冬口口相传的大半是流言,并没有人站出来现身说法,以至于眼下散兵随口否认,达达利亚一时间竟也无法确认真伪。
这种用力挥出一拳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令达达利亚脸色稍微一沉。
他几乎可以断定散兵是在欺骗自己——只因他曾见过散兵看向闻音时的眼神。
他们绝对相熟,甚至关系匪浅。
真让人嫉妒啊,他想。
连深蓝色的眼睛中,都禁不住浮起一些极细微的羡慕来。
据说散兵加入愚人众成为执行官就已经有百余年,所以,那失落的五百年时光,不知多少落在这个人的身上呢。
她的目光,时隔五百年之后终于又落回在他身上,但不过极短暂的一瞬。
分别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一想到这里,达达利亚便觉得自己的胸口上像是腐蚀出一个巨大的空洞,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面散发出冷意。
全身上下更是转瞬间滚落至冰点之下,连牙根都冷的发颤。
又被抛下了吗。
无论是对于一个将荣耀和尊严看得极重的战士,还是仅仅作为丝柯克的徒弟——青年阿贾克斯,他都觉得心底压不住的难过和愤怒。
上一次她几乎以生命为代价送自己离开,那时候的自己只是一个连神之眼都没有的普通人,尚还能给自己些许逃避般的安慰。
现在自己已经拥有神之眼,甚至已经拥有邪眼,成为愚人众的执行官了,那为什么自己想要留下的人,仍然没办法留住呢。
达达利亚不知晓答案。
他知道闻音是不会为他而停留的风。
可他却好像是被困在了十四岁的冬季里,从此再没有出去过,连偶尔从天边窥得一缕风声,伸手去触碰,也总觉得像是自己的幻觉一般。
好久都没有这么冷过了,恍惚间竟令他想起数年前一个人失陷于白雪覆盖的森林里的时光。
他费劲艰辛从雪林里走出,却又失足坠落深渊,从此意外闯进一个崭新的世界,也遇见了一个长久不能忘怀的人。
弹指却仿若瞬息。
他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失去了一个曾经并肩作战过的,救过自己数次的师姐,居然是这般心痛到快要崩裂的滋味吗。
达达利亚站在女皇的宫殿外,心里却仍旧是木木的钝痛,这痛觉并不锋利,但自从听说闻音的死讯后便再没有停止过,甚至于在现在见到散兵之后化作了刀割一般的暗痛,又像是剧毒一般慢慢腐蚀本就已经残缺了一部分的心脏。
他看着面前那张少年稚子般单纯而清澈的脸,没有错过其中的警惕与防备。
达达利亚深吸了一口气,将刚刚一瞬间的脆弱重新掩藏于心底。
“期待有一天,我们能在角斗场上好好交锋一场。”
丢下这句不轻不重的话,【公子】达达利亚好像主动缓和气氛一般,将先前的谈话完全揭过去,但也不再等散兵的回答,径直向宫殿中走去。
女皇还等在那里,等着他的觐见。
散兵没有出手拦他,甚至也没有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