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只小小的?蜉蝣高兴地徜徉在绮丽的朝霞中,透明的?双翅都染上美?丽的?幻彩,而?渊骨的?心海,也因此开出星星点点的、鹅黄色的?小花。
这是渊骨从未踏足过的?世界,却远比杀戮与鲜血更能引诱他。
他耽于朝霞,竟舍不得迈出一步。
憎恨与怒火被霞光洗去,他盘膝坐在花丛中,远离那些与生俱来的躁动与骚乱,在罕有的?安宁与平静中,他头一次隐约有点理解了重玄。
祂不是被自己杀死?、也并非被献祭。祂是为了祂的?“朝阳”而?落。
他的?兄长,爱万物而?生?,也应万物而落。
他原本不会?懂。
可重玄留下了那滴泪,月山河又将一切都还给了他。
于是他终于见到了祂口中所谓的“朝阳”,可他早已是“死?”去五千年的?幽灵,这“朝阳”只会比焰火更能灼伤他,这“朝阳”会?毁灭他。
那是裹着糖衣的毒药,雕玉嵌宝的?锋刃。
重玄死而帝渊生的关窍——月山河统统还给了他。
渊骨心知肚明,可他仍是坐在了花海中,任凭那只蜉蝣在他的心海中放肆浮游,轻易占领了一切。
爱意无声?滋长。
他凝望着那迟来的朝霞,吞下了那颗毒药,刺进了那把锋刃。
月山河成功了,他“死?”了。
回到琼山后, 黎丹姝最担心地便是晅曜。
她几乎是奔向了后山,甚至没有留意到一旁治伤的?苍竹涵,满眼都是坐在桌前、伸手给支玉恒诊治的晅曜。
晅曜见到黎丹姝, 眼中露出惊讶, 开口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他?起?身, 想要?向后看一看:“寄红珠呢?”
黎丹姝路赶得很急。
她看见了晅曜好端端地站在那儿,眼眶忍不住便酸涩了起?来。
无论在魔域前表现得?多么镇定, 无论在月山河的眼前演得再信赖。在看见琼山破阵的?那一刻, 黎丹姝心底是比寄红珠还要惊慌后怕的巨浪。
她理智告诉她, 渊骨应当一时杀不了琼山,然而人不可控的地方也正在这里,理智告诉你的?事, 感情却未必能?接受。
黎丹姝自认算是铁石心肠, 她永远都能用理智压住所有的感情,说出最?冰冷残酷的?话,直到事情到了尾声, 感情再也不会影响判断结果, 她才会小小的?拨开堤坝的?一角, 让那些感情有序而汹涌地泄露而出。
这里是摘星真人的主峰。
她没听?见通报, 就见到了黎丹姝,猜到她是靠令牌一路赶回来的?, 恐怕连始无都没通知。作为师父, 她是不该打扰自己?徒弟去见喜欢的?人, 可作为师伯——摘星真人想到始无吐血那样,觉得?自己还是得提醒黎丹姝一下, 琼山上受伤最?重的?其实是始无,不是她徒弟。
黎丹姝应当是看见她了。
摘星真人思忖着, 她都瞧见支玉恒了,这孩子向来守礼,我可以等她开口向我行礼的时候提醒一下,这样也?显得?比较自然。
摘星真人不愿意在徒弟面前表现得?偏向师弟,便在原地等了一等。也?就是这等了一等,让黎丹姝泄出的?洪水聚成了海,海浪在她的?世界慵懒地一下下拍上礁石,于空中绽开一朵朵白?色的?小花,暖洋洋的?,又在岸边退下碎玉般的浪。
黎丹姝的?心在这一刻,被澄蓝的天与海彻底填满。
她看见了摘星真人、看见支玉恒、也?看见了略带惊讶瞧她的?苍竹涵,她什么都看见了,却又什么都瞧不见。她只看到她的?天与海正?在她的?前方,他?澄透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微红了双眼、又惊又怕的委屈模样。
她看见他?在最?初的?错愕后,向她露出了开朗又漂亮的笑。
他?向她张开双手,玩笑般说:“我就知道你喜欢我,不用害羞,我就在这儿呢,随便抱。”
他?应当是在玩笑。
否则不会在她真一步向前,伸手在所有人面前抱住了他?后,又红透了耳朵根。他?忍不住紧紧地回抱住她,又不愿意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
黎丹姝听?见他?一手抱着自己?,一手朝所有人挥去,又羞又窘的驱赶起在这里的所有人。
晅曜恶声恶气道:“去,都去,都没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吗?”
支玉恒可不惯着琼山的?人,他?当下双手抱胸,从上到下打量着晅曜,说:“我的事不就在你这儿吗?晅曜君,你不看伤了?”
听?到这话,黎丹姝惊醒。
她推开晅曜,将他?从上到下的?看,恨不能亲自将他的头发也散下来数一数数量。
黎丹姝:“受伤?你哪儿受伤了?”
晅曜不愿意黎丹姝心忧,他?说:“没有的?事,老头子大惊小怪。”在黎丹姝沉下的?目光中,他?顿了一瞬,又不得不改口:“……吐了口血,也?不是什么大事。”
黎丹姝闻言,顿时将所有的情绪都收了起来。
她抓着晅曜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又将他?按回了原本的?座前,恭敬地对?支玉恒道:“还请医圣援手。”
支玉恒瞧了瞧她,他对黎丹姝本没有恶意,可年纪大了,就爱调侃年轻一辈,打趣了一句:“哟,黎姑娘还能瞧见我呢?我还以为你眼里只剩你的?情郎了。”
黎丹姝满脸燥红。
摘星真人还是护短,她回了支玉恒一句:“人没毛病当然瞧的?见,哪里像你,我来了这么久,你瞧见了吗?”
摘星真人这话本意是说支玉恒就是个眼里只有病人家伙,没道理调侃别?人。然而这话听?在黎丹姝眼里,自然又是别?的?意思,黎丹姝少?有的?窘迫难当,她向摘星真人补行了一礼:“……见过摘星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