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我还没吃饭。”
“你和我吃饭会被毒死吗?”
丹砂顾虑友情,没有直接回答“扫兴”。他赶往寝宫,满心想朱嬴正等自己,完全没想到她的确在等,不过是怀揣暴打他的心。
她左等右等不开饭,侍女说王君回来用膳。
夏日食物冷得慢,哪怕丹砂没来,侍女按照往常的时辰开始摆饭,炖牛肉、烤馒头、牦牛奶茶、冰镇蜜瓜,一一摆出来,蜜瓜的清冷甜香让她想起今早吃的杏子,甜的酸的落肚都变酸了。
“好姐姐,给我一口吧,刚刚吃了好些杏子,一肚子酸水,饿得难受。”她摸着腰带可怜巴巴地说。
侍女十分为难,朱嬴趁机叼走一个小馒头,钻出帘子,一溜烟不见了。侍女见五个点心变成四个,只好将另一盘的也拿走一个,变化阵型,将“梅花”拆成“人牌”。
朱嬴再不跑,待会儿抓饭上来了,麻油的香气混着米饭、胡桃、肉丝、葡萄干的味道,更加让她饿得难受,她恨恨啃着小馒头,倚靠窗子认字,上面的词语是糖,蜜,酥酪,大米。看得她更加饥肠辘辘,心里已经揍了丹砂千百遍。
丹砂抄捷径,巴巴地从书房去卧房,看到饭食齐备,却不见芳踪,侍女指路,他飞快去找,看到心肝宝贝倚靠苜蓿花窗看书,白纱窗帘不停飘动。他一时入神,好一会儿才出声叫她。
朱嬴抬起头,表情分外狰狞,指着他的鼻子跳脚喝骂:“你死哪里去了!”她用西夜国的土话吼人,粗俗不堪,但是够解气。
侍女花容失色,宫中一句重话难得听到,甫听到她骂人,对象还是高贵的王君,震惊不已。侍女都很喜欢她,听朱嬴犯上,暗觉不妥,担心她受罚。
她们意外,丹砂更不用说了,他从来都是被人和颜悦色对待,还是头一遭撞到恶声恶气的骂,上回吵架也是就事论事,顿时手足无措,张口结舌。
朱嬴看他呆若木鸡,火上浇油,往常在家大发雌威,好歹大家捧场,眼下这人,一脸无辜,先是骗她吃一肚子酸杏,又挨饿受屈,无视她滔天怒火,胆敢挑衅大汉威严!很好,给他点颜色看看!
她杀气腾腾冲过去,熟悉她的人哪怕是皇帝都要避其锋芒。侍女见势不妙,纷纷出来,预备劝架。
丹砂被朱嬴骂得半身麻酥酥,动弹不得,愣在原地。千钧一发,他完全没有避开——侍女们满以为王君会阻止,没想到大家都看到他不躲不避,挨了捶。
朱嬴一拳过去,丹砂身上的酥麻感觉随着她的拳头荡漾周身,趁她思考揍胡人的最佳策略的空隙,丹砂将她拥入怀里。他一抱,她没法发力,没遇到过挨揍不跑的!挫败地扭了两下,生气挣脱,丹砂紧随其后,从背后抱她,两个人黏黏糊糊进了卧房。
侍女看他俩不是打来打去,竟然是抱来抱去,纷纷捂嘴偷笑这样持重的人竟然和女孩子公然如此恩爱。
进了房门,丹砂还搂着她没眼色地呶呶不休,朱嬴狠狠一拍他的腿发令:“吃饭!”
他赶紧入席,其实不饿,端起杯子喝茶,她吃着食物,不理他。抓饭腾腾热气熏蒸,她微微冒汗,连青丝都有腻腻的光。
丹砂吃得心不在焉,只顾打量她。他大约是吃惯了,自己的食物似乎没有她的有滋味,分明是一样的膳食。
他头一次觉得他们的饮食腥膻,吃得人汗流浃背。她张口,含住一勺米饭,用力地咀嚼,腮帮子在动,脖子和肩膀也带动,连她的胸肌也加入。额头汗意莹然。一顿饭吃得欲望张扬。
太淡的人吃饭也寡淡,珍馐美味与粗茶淡饭无异,进食如同漫长苦修。浓烈的人吃饭生出蓬勃的欲望,全身发力,咀嚼,撕咬,吞咽,消化。她在吃,也在和食物厮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