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天子那狭长眼眸微张, 瞳孔里是惊是怒是哀,他不相信,“你不可能杀她。”
“她是废帝的妃子, 您要纳她进后宫, 微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您自毁名声, ”张泉掷地有声道。
天子猛然握拳打到他身上,连打了数下,只看着他口吐出鲜血, 人被打的跪爬在地上, 他又把他拽起来,声音都在抖, “你告诉朕, 你是骗朕的。”
张泉忍着身上的疼,抬眼和他对视,他这时已藏不住焦躁哀伤, 两年前他满心满眼都是姜雪甄, 两年后依然如此, 他瞒得了任何人都瞒不了张泉, 只要姜雪甄还在他身边,他就不会立别的女人为后,他的后宫也会进别人, 一个帝王, 被一个女人给牵制住了, 何其可笑。
“姜太妃曾私下找过微臣让微臣带她出宫,微臣给了她一包蒙汗药, 议定万寿节当天, 陛下无暇顾及佛堂, 姜太妃用蒙汗药迷晕那两个宫女,出了佛堂微臣会接她走。”
张泉的眼中,天子脸色在逐渐变惨白,他仍有条不紊的往下说,“万寿节那天,姜太妃如约出了佛堂,天还没亮,微臣带她来到佛堂后的倒座房,那儿有口井,微臣就是在井边动的手。”
“闭嘴!”
天子骤然暴喝一声,头开始阵阵发疼。
张泉却没遵照他的话,还是在说,“微臣杀了姜太妃,随后将她扔进井里,往井上压一块石头,那口井,微臣每日都去看,上面的石头没再被搬动过,算算日子,也有五六天了,姜太妃在井水中泡了这么久,大概尸身也腐烂了。”
张泉说完停住,静默的看着天子,天子手扶住了额头,整张脸痛苦的扭曲着,好像疼入骨髓,再难自愈,他的手背青筋虬结,宛若这副皮囊下的凶兽要爆体而出,他蓦地起身,猩红着眼朝外喊,“来人!”
魏宏达忙不迭跑进来,天子道,“带人去佛堂后方的倒座房,看看井里有什么?”
魏宏达连忙出去叫人去倒座房的井里打捞,不出半个时辰,就有人来报,从那井里打捞出来一具女尸。
魏宏达进殿报了之后,天子似愣在当场,再之后才道,“抬进来。”
尸体被抬到天子面前,约莫是在井水里泡久了,尸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坑坑洼洼又肿胀不堪,但她身上穿的衣服天子一眼就认出是宫女服,衣角绣了如意,是如意的衣服,姜雪甄消失的那天,穿走的就是如意的宫女服。
天子蹲在尸首前,认认真真的辨别着她的眉眼,那脸已经血肉模糊,分毫看不出生前模样,任他多少次,也在她脸上看不到姜雪甄那张淡若云烟的容色。
桌子上还摆着饭菜,地上躺着腐臭的尸体,魏宏达站边上都闻得阵阵作呕,可天子离尸体那么近,面上无一丝对她的反感,只是看着,看久了就像僵化了,直到他手一挥,魏宏达才赶紧叫人抬着尸首一起退出去。
屋内又只剩了天子和张泉。
天子慢慢挪步,背对着他,嗓音发哑,“朕想杀了你。”
张泉低声回他,“微臣死不足惜,但求陛下迷途知返。”
天子进了暖阁,不久暖阁中响起铃声,魏宏达猫着腰入内,再出来手里托着圣旨,走到张泉身边小声说,“张提督,这几日您暂且不用来宫里当差了,陛下说您太操劳了,您回府休息些时日。”
张泉跪在地上转了方向,朝暖阁磕了三个响头,起身退出。
魏宏达跟在他后边儿出来,急急忙忙要出乾清门,张泉拉住他问,“这道圣旨是传给谁?”
魏宏达面有尴尬,想到天子的交代,也不瞒着他,“这是封妃的旨意。”
他悄声说,“是册封已故妙静师父为蓉妃。”
妙静。
“就是姜太妃的法号,”魏宏达告诉他,说着就要出去颁旨。
张泉急拦住他,“你是说,陛下要封姜太妃为蓉妃?”
魏宏达哎哎了两声。
张泉一凛神色,转头要回宫内劝阻天子。
魏宏达赶紧道,“您可别再惹陛下置气了,您瞧瞧您自个儿现下成什么样儿,还是回府去养伤吧。”
张泉对他拱了拱手,道一句谢,提摆跪到乾清宫前,说,“陛下不收回成命,微臣便长跪不起。”
魏宏达捧着那道圣旨左右为难,不得不又转回殿内,未及一刻钟,他闷头出来,也不看张泉便往外走。
“陛下怎么说?”张泉问他。
魏宏达颇有些头疼,求着他,“您快别问了,刚刚咱家进去,陛下那眼神都像活剥了咱家,陛下是铁了心要纳妙静师父,您何必惹陛下不快呢?”
张泉旋即大声道,“微臣愿受一切责罚,只求陛下收回成命!陛下不值得为一个已死之人毁掉自己的清誉!”
殿内骤然发出一声哐当暴响声,隔着一道门,他听见天子喉音极克制的压着颓丧,“你杀了她,朕不会饶了你,但她就算死了,她也是朕的蓉妃,死后只能葬在朕的陵墓里,你阻止不了朕,回你的提督府,朕不想看到你。”
张泉道,“陛下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姜太妃的心里从来没有过陛下,陛下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殿内的天子再未回应他。
魏宏达唉着气,眼瞧张泉这脸上身上都是伤,仍跪着不动,这一君一臣倔的谁都不敢劝,魏宏达手上的圣旨就像烫手山芋,正犹豫时,里头的天子说话了,是对他说的,“去传旨。”
魏宏达再不敢迟疑,举着圣旨出了乾清宫。
那道圣旨发下后,不过片刻,前朝后宫都炸开了锅,先是一众人惊奇这已故妙静师父是何人,等到知晓是当年废帝的贵妃,现时的姜太妃,才更惊了,姜太妃竟已经死了,天子要纳死了的姜太妃进后宫,给的还是妃位。
这可是天子后宫的第一个女人,没想到竟然是姜雪甄,怎不惹非议,一时间人们都在猜想着天子与姜太妃私底下那些不为人知极香艳的宫闱秘事,弟纳庶嫂,还是皇帝,放在哪朝那代都要招人诟病,那些大臣也都上奏劝告。
这一日除了张泉跪在乾清宫前,还有数道奏折送进了乾清宫,都被天子压了下来,张泉跪了整整一天一夜,都没让天子回心转意,天子拒不见他,直到第二日,天子命侍卫将张泉赶出乾清宫,并停了张泉的职务,暂由副提督兼管禁军,才叫那些大臣看清了天子的态度,这是一定要纳姜太妃,谁都劝不了。
在他们看来,姜雪甄诚然是在废帝在位时受宠的贵妃,可废帝去世之后,她也出家了,早已从皇家黄册上除名,天子纳的是妙静,也不是废帝的贵妃,再者他们也知晓姜雪甄死了,纳一个死人总比活人好,若姜雪甄还活着,大抵他们更难接受,两相比较,他们上了几次奏折无果后,便都捏着鼻子不再提。
张泉走后,天子有三日未出乾清宫,对外都只当是因蓉妃之死,天子大恸。
天子确实在看到那具尸体时难过万分,但他不信张泉的说辞,张泉的每句话都是在让他死心,姜雪甄当初从嘉福寺逃窜,也是张泉上报说找到了她的尸体,可那尸体他很明显就看出不是姜雪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