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芳仪生来便是公主,一生为了社稷。后辈更是抛头颅洒热血,如今迟暮之年,却为了安稳愁白了头。
顾忠在帘子后默不作声地听着,眼中哀思滚滚,几乎控制不住哭喊出声。
黎芳仪心有不甘,她有一肚子冤屈,誓要与天子论一论。
黎芳仪长叹了一声,疲惫地靠在了毒龙玉枕上,双手交叉于胸前,鬓微霜,目光却灼灼。
苏眠也被曾祖母的心绪与浓烈的哀伤感染,眼圈哭的通红。她抽泣道,“祖母,若是您进宫面圣,见了皇上要说些什么呢?”
是啊,该说些什么呢?黎芳仪竟有些语塞,一时间没了主意。皇威浩荡,就凭她一己之力又如何能够扛得住。
苏眠替她掖好了被角,给她沏了杯热茶。茶香四溢,苏眠吹拂着茶盏中浮动的茶叶,心绪涌动。
苏眠起身就走,却被黎芳仪轻轻扯住了衣角。苏眠轻笑道,“祖母,外面风大,樱樱去关扇窗户。”
可外面风平浪静,湖面偶有几片落叶,激起层层波澜,又哪来的风呢?
苏眠抿了抿嘴,稚嫩的脸庞上多了丝与这个年纪不符合的成熟。
她手中拿着一鼎香炉,香炉中还有未烧尽的半柱香,将香炉交于了顾忠手上,“外祖父,您先带着三姨奶奶出去吧,眠眠有话要和曾祖母说。”
临了,她又补充了一句,“都是娘亲生前未曾说出口的一些体己话,外祖父别担心。”
顾忠知道,母亲向来最是疼爱容樱,也远远地望了一眼,便在萧怜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出了大门。
苏眠抿着嘴,对着萧怜轻声笑了笑,“劳烦姨奶奶照顾外祖父了。”
萧怜目光闪了闪,头上的流苏颤了颤,“眠眠这么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片刻后,关上了房门。苏眠走在了窗户前,用力推开了雕花窗。院子里花香间杂着泥土的芳香扑鼻而来。
苏眠觉得脑中的混沌之感被驱散了些,捶了捶脑袋,让自己的意识恢复到了清明。
“樱樱,你怎么还没来?”黎芳仪焦急地喊着,怕她消失不见。
“就来。”苏眠对镜理了理有些杂乱的发丝,扯出了一个甜美的笑容,翩翩走至了床榻前。
黎芳仪有些等不及,焦急地支起了身子,却在看到苏眠的瞬间,怔了怔,四下里张望着,而后露出了个有些僵硬的笑容,“原是我认错人了,竟将眠眠认成了你母亲。”表情似乎有些懊恼。
这便就对了。苏眠抬头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可不是嘛,曾祖母拉着我说了不少母亲年幼的糗事呢,但是眠眠爱听。”
无人知晓苏眠与曾祖母在房中谈论了些什么。
月上枝头时,苏眠才伸了个懒腰,从祖母的屋子里走出,面上带笑。
外祖母
顾清与众位兄长早在前厅里昏昏欲睡,瞌睡不知打了几轮,睡得七倒八歪的。
苏眠推门而出的时候,便瞧见了这滑稽的一幕,觉得有些滑稽的同时,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顾清睡得极浅,似乎听到了响声,便揉了揉肉眼惺忪的双眼,起身去看。
“眠眠,祖母怎么样了?”顾清顿时清醒了过来,扯着嗓子问道。
“嘘。”苏眠嫌弃地瞥了一眼聒噪的顾清,“曾祖母身子乏累,刚刚才睡下呢。你这般大声是又想吵醒她吗?”
顾清讪讪地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眠眠,这么久了。你都和祖母聊什么了?”顾景桓打着哈欠问道。
“秘密。”苏眠狡猾一笑,哈欠连天,转身便准备回房睡觉。
之后便是任凭舅舅们如何追问,苏眠都没有松口。怡然自得地走在微凉的月色里,身影被拉得老长。
苏眠这一觉睡得很沉,梦里还做了一个非常甜美的梦,以至于她不愿意醒过来。
梦里母亲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碎发,牵着她的手走过金黄的稻田,身后是倾洒了一地的阳光。母亲熟悉的味道和温暖的怀抱,让苏眠忍不住翩翩起舞,笑声如银铃般,传至天边。
“眠眠,你已经很棒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而我们能做的便是静候花开。”
梦境中,母亲的身影越来越淡,阳光照射下愈来愈透明,直至消失不见。
苏眠一路追至了天边,拼命蹦跳着想要去够母亲的手,结果却只能看着她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母亲。”苏眠哭着喊出了声,才发现周遭一片安静,哪里还有母亲的影子,泪水打湿了枕头。
“眠眠,可是做噩梦了?”顾清方才还在窗边,听到了苏眠的叫声,立马闪身进了内屋,担忧地问道。
苏眠吸了吸鼻子,在屋子里左右张望了下,确认不过是一场梦,这才收回了自己略显失落的眼神。
“没事,舅舅你怎么来了?”
顾清听出了苏眠口中不加掩饰的嫌弃,默了半晌,委屈道,“今日便是十五了,眠眠你都忘了吗?”
岁月如梭,没想到转眼又是一个月圆之夜。
“那便是说我可以去探望外祖母了?”苏眠眼睛亮晶晶的。
正是此意,顾清点了点头。自从六妹一事之后,母亲便与父亲起了争执,再也不管顾府事宜。青灯古佛,终此一生,更是不管他们兄弟俩的死活。一度,曾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成了弃子。
便是连祖母都无法劝说的动,久而久之,大家便也就忘了顾府的当家之母是谁,凡事先去请示三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