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产后,她大病了一场,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包括他。
她将自己幽禁在森冷的宫殿里,那时他在寝殿外一站便是数个时辰,任由雪落满了肩头。
寝殿内炉内的火燃了又灭,短短一日的光阴竟比半辈子来的还要漫长。
后来啊,他便只能在宫宴上才能见到她了。见她瘦的瘦骨嶙峋,羸弱不堪风吹,甚至为了她一月连办了三次家宴,隔着人群远远地望着她。
后来的她,低垂着眼眸,眉宇间满是疏远与淡漠,会远远地躲着他,脸上再也没有了曾经的爱意。
他心知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只是帝王的尊严,不允许他低头认错。他享受着前呼后拥,坐于高位之上,却有着至高的孤独,没人真正爱他懂他,人人皆为利益往。
可如今自己竟真的永远地失去了她,那个记忆中笑靥如花温良的女子。
皇上伏在床板上痛哭出声,念及着这些年他们的过来,拉着她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对不起。
哽咽的声音回荡在寝殿之中,却没有了回声。仿佛只留下了他一人,在天地间。
一炷香的功夫,苏眠见皇上跌跌撞撞地从永宁宫的主殿跑了出来,风吹起他的龙袍与青丝。
皇上定定地望着面前的海棠树出了神,眼神迷离又冲充满着眷恋,仿佛这永宁宫的一草一木都成为了过往。
“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啊。”周全小步跟上了皇帝的步伐,心疼地给他披上了外衣。
“周全,你说这一生朕究竟还是负了芙儿。年少情深,终究不过是黄粱一梦。”皇上的表情又痛万分凄切,“朕为了江山为了权力无数次地舍弃与她,让她陪着朕在这后延残喘的后宫虚度光阴。”
周全死死地低着头,也不敢答话。
“周全,拟诏书,朕要册立太子。另外湘妃娘娘的丧事,按照国丧之礼来办。”皇上最后深深地望了一眼挂满白花的永宁殿,甩袖出了殿门。
“皇上……”周全短短几句话早已听得是汗流浃背,只能低着头一言不发。
苏眠与洛晴岚听了已是大惊,他们震惊地对望了一眼,知道这长安城注定不太平了。
如今恰逢大夏国和亲,又出了这等大事,皇上竟选择在此时立太子,也不知心中究竟在想什么。
皇上正值壮年,膝下的皇子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成年的也就只有三皇子与五皇子,还有七皇子。
而听说近日五皇子与安乐公主来往甚是密切,至于目的为何,想来已是司马昭之心众人皆知了。
湘妃虽是妃位,但是按国丧之礼,位同皇后已是越界。据说贵妃听闻此事,回宫打闹了一番,跪在九华殿前请求皇上收回成命,奈何跪了几个时辰,皇上都没有出门来见她。
贵妃在后宫中受了委屈,秦太傅岂能咽的下这口气,联合党羽上书讨伐,企图要个说法。
在朝中公然顶撞皇上,惹得龙颜大怒,因此连着众党羽被罚了三个月俸禄,并数日不许上朝。
而素来与皇上不和的顾忠,顾云林则官复原职,重新被皇帝启用。
街头巷尾谈论起此事,皆是满目的惊讶。只有巷尾的小乞丐啃着手中半拉的花白馒头,咧嘴一笑,“这长安城终究是要变天了。”
湘妃娘娘之丧礼,办的十分隆重,各位皇子都纷纷来守陵。梁夫人与顾云林特许入了宫,来的时候步履蹒跚,搀扶着互相前进,跨进门槛之时差点一个踉跄摔倒了去。
“三爹爹,小心些。”苏眠站在门旁为姨娘守着灵,眼疾手快地扶住了顾云林。
顾云林摇摇晃晃,点了枝檀香埋头痛哭。
当初若是他执意不肯松口,哪里会让自己的闺女嫁给了个闲散王爷去。
如今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顾云林似乎在一夜之间白了头,手埋进了巴掌里,掩面痛哭。
皇子们也都纷纷来悼念守灵。
“三皇子好。”苏眠朝着温润如玉的君若宸行了行礼,对着笑的肆意的君鹤临视而不见。
“平阳郡主可是对在下有何偏见?”君鹤临勾了勾嘴角,眼底闪过了一丝嗜血的光芒。
“参见六皇子。并未有偏见,只是长幼有别罢了。”苏眠福了福身,伶牙俐齿地回击道。
五皇子哪里能听不出她的话外之意呢,昨日父皇突然下诏,说是要册立太子。
宫中本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奈何父皇的诏书下得突然,竟半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如今一个小小的郡主也敢在他面前提长幼有别,君鹤临手攥成了拳头。
想来定是他对顾家过于仁慈了些。
“皇上到。”有太监来传信。
地上哗啦啦跪了一排,皇上穿素服,冠辍缨,沙哑着声音道,“平身。”
“近日朝中之事也有何棘手的?”皇上亲自扶起了三皇子,脸色柔和道。
前些日子他便分别让三皇子与五皇子接手朝中大事,如今想来也是来检验成果罢了。
君鹤临跪于他身后,瞧得真真切切的,胸中不由得堵得慌。
从小到大,处处三哥便压自己一头。三皇不过是仗着年长几分,论实力论见识,哪里比得上自己。
君鹤临这样想着,眼神已经狠狠地朝着君若宸望了过去。
叫一旁的苏眠瞧着便觉得心惊。
铁树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