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晟低低道:“你姐姐是自己撞上来的,我中了毒,好不容易从这些人手底下捡条命,我累极了,实在没注意你姐姐的动作。你姐夫……我、我没想杀他们。”
温鸾一个字也听不进去,她从地上捡起把刀,没头没脑砍过去,“杀了你,杀了你!”
高晟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刀落在他的肩膀,温鸾的力气大得惊人,且刀刃锐利,他的肩头一下子渗出了血。
又是一刀,落在胸前。
大片大片的血染红了衣襟。
温鸾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只是近乎歇斯底里哭喊着,混乱地挥动着长刀。
疼吗?
疼啊,她的眼泪透过衣服,划开皮肤,钻进骨头,如蚀骨的毒药,把他的心腐蚀得千疮百孔。
疼得他捂着心口,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长刀冲着他的头飞来。
她是真的想要他死。
“够了!”高晟倏地抢过她的刀,眼底全是血红,“是他们要杀我!温鸾,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是你的姐夫,联合康王府的人要杀我!我只能任凭他们宰割,不能还手吗?”
长刀无声落地,烈风呼呼从两人中间刮过,迸飞的火星和漫天的飞雪纠缠在一起。
“我恨你,我恨你……”温鸾的眼睛又红又肿,嗓子沙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她的手顺着他僵硬的胳膊滑下,捉住他的手腕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你最好现在杀了我,否则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那样纤细的脖子,他一只手就能握住,只消稍稍用力,她的脖子就会像干枯的小树枝一样断掉。
高晟全身抖得厉害,“你知道我下不了手,你知道!”
温鸾死死盯着他,眼睛里全是泪,泪光中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她什么也没说,可什么也都说了。
“不要这样看着我,我错了,温鸾,我错了。”高晟低低哀求着,他从不求人,也从不认错,即便面对皇上,也从未如此低声下气说过话。
温鸾眼神淡漠,“错的是我,我不该对你有一丝一毫的心动。”
高晟怔住,突然间,像是有一块大石头重重击在胸口,五脏六腑都碎了,略吸口气都像是有万千钢针刺在骨肉里,疼得他好一会儿不敢呼吸。
她对他不是没感觉,她动心过!
原来他有机会得到她的爱!
可今晚,彻底葬送了一切希望。
继续留她在身边,或许自己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要放手吗?
高晟深吸口气,抬手劈向温鸾的后颈,温鸾便一声不吭倒在了他的怀里。
失血连带着毒药的效力,让他眼前发黑,一阵阵的眩晕,两腿也逐渐发软,有些站立不住了。
街巷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兵器清脆的撞击和焦急的呼喝,高晟强撑着抱起温鸾,摇摇晃晃向院外走去。
钱县令带着一众衙役,目瞪口呆看着遍地尸首的小院。
高晟从他身旁经过,冷声道:“因高某与康王政见不同,康王府总管王有,在郑家设埋伏意欲刺杀,我侥幸逃脱,郑氏夫妻惨遭其毒手,其子郑松下落不明。”
钱县令怔愣了会儿才恍然大悟:高晟是在定案!
见他久久没言语,高晟冷笑一声,“钱大人另有高见?”
“没没没有,一切按大人所说结案。”钱县令抹抹额头上的冷汗,他和郑明是至交好友,王总管又是他府上的贵客,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此事有他参与。
钱县令都做好以身赴死保全妻女松儿的准备了,可高晟似乎有意放他一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和高晟作对。
高晟瞥他一眼,语气淡淡的,“还请尽全力找寻松儿的下落。”
“一定,一定。”
“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活得更好。”
“是、是……”钱县令习惯性的唯唯诺诺,但随后话音一顿,诧异地看向高晟。
对啊,郑明夫妇能把孩子交给谁,不是温鸾就是他们两口子,如今温鸾在这里,那孩子肯定在他们那里了。难道高晟是猜到这一点,才对他网开一面?
是为了照顾松儿啊……
钱县令看他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
高晟没交代别的,只是抱紧温鸾,一步一滑隐入雪雾中。
◎易碎的梦◎
这是今冬最后的一场雪, 足足下了三日才停。
飘飘扬扬的大雪将屋舍、枯草、泥泞,世间万物尽数掩盖住,无论黑的白的, 好的坏的,都变得不可分辨。
高晟静静地站在廊下, 一片散雪飘过,他伸出手, 抓住了那片雪,摊开手时,掌心里只有一滴泪了。
他闭了闭眼, 紧紧攥住了那滴泪。
“大人,”驿卒提着食盒小心翼翼走近,“夫人只用了半碗汤, 小的看着,夫人精气神不太好, 要不要请个郎中瞧瞧?”
“有劳。”高晟道, “银钱不是问题,请最好的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