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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
温鸾坐在廊下已经很久了, 自张小花走后,她便一直望着灰蒙蒙的天际发呆。
带着潮湿气息的风袭进院子,躁动不安打着一个又一个的旋儿, 吹乱了温鸾的碎发,搅乱了她的心。
“妹子!”谢天行晃晃荡荡拐进院门, “高晟被皇上骂了?”
温鸾点点头,脑子乱乱的, 不想继续高晟的话题,因问他,“今天不是要和张大人碰面么?你们谈得如何, 定下章程没有?”
谢天行重重叹了声,“甭提了,取消喽, 小张大人下落不明,张家老太太哭晕过去好几次, 张大人哪有心情坐下来谈招安?唉, 估计朝廷会重新安排个官儿谈,也不知要等几日才有消息。”
“小张大人不是在瓦剌么?发生了什么事?”温鸾很是吃惊。
谢天行也很意外,“具体我也不清楚,张小花不是来了?我以为你知道, 这不特地问你来着。”
温鸾一怔,张小花只告诉她, 高晟办差不力,疏忽了到瓦剌和金陵的动向,以致皇上大怒, 却没有详细说明其中缘由。
怎么还牵扯大周使臣团了?
对上温鸾疑惑担忧的眼神, 谢天行挠挠头道:“这些还是从张家下人口中打听出来的。唉, 本来打算七月初就回榆林的,这一耽搁,且等着吧。”
温鸾的心立刻提起来,“不会影响到招安吧?”
“应该不会,”谢天行道,“榆林那边有大半个月没打过仗了,大同总兵谭方显然得到了停战的密令。好事多磨,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再艰辛也值得。”
温鸾轻轻吁口气。
“那个高晟,圣眷无人能比的高晟,居然受到皇上的申斥!”谢天行啧啧称奇,“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就我回来这一路,街头巷尾都炸了锅了。”
刚刚舒缓的眉头又开始紧锁,温鸾只觉胸口闷闷的,憋闷得她喘不上气。
乍听到这个消息,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不算,听张小花的意思,皇上极有可能会降罪于他,罚俸降职都是轻的,就怕皇上不再如从前一样信任他。
高晟最大的依仗就是皇上的信任,一旦失去皇上的支持……
“你在担心他?”谢天行冷不丁问。
温鸾一怔,下意识否认:“才没有,高晟倒台,那正是离开的好时机,我欢喜得紧,为何要担心?”
谢天行笑着点点她的眉心,表示不相信。
“招安,是因为招安,高晟是招安榆林起义军的推动者,如果他倒台,肯定不利于招安,我担心耽误天行哥的大事。”温鸾言之凿凿道,一时间自己都确信无疑了。
谢天行挑挑眉头,忽然黯然叹道:“高晟手段狠厉,仇家太多,别的官儿挨骂倒好说,他可是破天荒头一遭!皇上定是气急了,唉,估计他摊上大事了,墙倒众人推,大概很难善终喽。”
一阵寒意顺着脊梁骨倏然升起,温鸾不禁一激灵,急忙把这个该死的念头赶出脑子。
想找安福他们问问,又怕给人添麻烦——张小花没有备细告知,想必此事应关系机密,她到处打听显然不合适。
她一肚皮心事,坐立不安等到后晌,正一边烹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和阿蔷说着话,却听院门一响,有人进来了。
隔窗望去,茫雨如膏簌簌飘落,满院水烟氤氲,高晟从雾蒙蒙的天地中走来,面容逐渐清晰。
这是土城镇遇袭后,高晟第一次主动找她。
温鸾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人还恍惚着呢,高晟已走到窗前了。
不知何时,阿蔷悄悄出去了,偌大的院子只有她二人,微风挟着细雨穿窗而入,柔柔落在烫乎乎的脸上,沁凉清新,夹杂着丝丝缕缕的药香。
“瓦剌那边出了点事。”他说,“使臣团、太上皇莫名失踪,接下来我会很忙,大概得有段日子不能回家了。”
温鸾抬头飞快覷了他一眼,面上干干净净的,眼睛下面有些青,除此之外脸上没有伤痕。
“你……”她本想说“你还好吧”,可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来,呢喃一会儿,随口问道:“你是不是又要去瓦剌查探?”
“我留守京中,张大虎他们几个去。”顿了顿,高晟继续道,“有事让安福去北镇抚司找我。”
温鸾浑身一颤,手里的帕子拧成了麻花,“这么紧要的差事都不让你去?难道皇上真的舍弃你了?”
高晟一怔,随即眼中迸发出一阵欢愉的光彩,却小心翼翼克制着,生怕自己太冒进,把这只彷徨迟疑的鸾鸟推得更远。
“那倒不是。”他解释说,“中元节皇上要去天寿山谒陵,出行随扈乃是重中之重,我当然不能离京。”
温鸾低下头,摆弄着一个釉里红花卉纹茶杯,红泥小炉上的小铜壶盖被热气顶得咔咔地响,水开了,咕嘟嘟冒着泡。
他不走,也不说话,温鸾想找点事情做,好掩饰自己的不知所措。
她泡了两杯茶,端起自己面前的那杯,“喝茶。”
“多谢。”高晟伸手接过她手中的茶杯,不经意间,指腹轻轻擦过她的手指。
温鸾手一抖,茶杯的水溅出来,好在高晟已经把茶杯接了过去,那几滴热水,全落在他的手上。
她没想递给他,这杯是她自己的,他的那杯,分明在对面摆着!
高晟呷了一口茶,嘴角微微勾了起来。
衣袖下面,温鸾把他蹭过的手指擦了又擦,可那股麻麻痒痒的感觉怎么也擦不去,两人有过多少次肌肤之亲了,如今她却像个没经过人事的小姑娘一样悸动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