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游侠儿,是起义军救他们的同伙儿。
管劫狱的是谁,反正都跑喽,就剩那个小美人没逃走,也真是惨。
不管怎么说,那位可算惹到一身骚喽。
听说弹劾那位的奏章内阁都快塞不下啦,那位可惨了,平日里多少人恨他恨得牙痒痒,这下够他喝一壶的。
也有人持怀疑态度:他的身家性命全系在皇上身上,谁谋反他都不可能谋反,顶多是个“失察”,把那小美人杀了表忠心不就结了?
便有人点头附和,马上又笑:当初他为了把小美人弄到手,把宋家折腾得死去活来,到手了也是百般宠爱,啧啧,舍不舍得啊。
怎会舍不得?美人重要,还是自己的前程性命重要……
空寂的太极殿前的广场上,直挺挺跪着一人,从天不亮到早朝退朝,到日影西斜,玉兔东升,再到翌日百官上朝,始终跪着一动不动。
人们从他身旁走过,没有人与他搭话,没有人多看他一眼,当然,也没有人冷嘲热讽。
只是无视。
日影一点点升起,散朝了,张肃走下台阶,停住,看他一眼,转身又拾阶而上。
“陈总管,”他寻到陈拒,“既不审,也不见,总这样晾着他,锦衣卫人心惶惶的,都要乱了。”
陈拒抬眸看看他,忽感慨一声,“张大人,你老了许多。”
儿子生死不明,当老子的怎能好过?张肃摇摇头叹道:“老喽,不知道还能干几年。”
陈拒一摆手,“你还得坚持坚持,咱家是不成了,昨儿个当差,站着站着,竟然打盹儿了。唉,幸亏皇上不计较,可皇上不计较,咱自己不能不计较,精力不如从前喽,咱家琢磨着,这几天就请去修皇陵。”
张肃心头微动,试探问道:“看你说的,哪能说走就撂挑子走人,休息几日养好精神,难道还不能回来继续当差?”
陈拒笑笑:“倒也是,能养好精神最好不过了,手下那些个小杂毛不顶用,还得有个老成的人坐镇。”
如此,张肃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层意思,也自然送到高晟的耳朵里。
“皇上还念着你的好,念着旧情,别辜负了皇上的心。”张肃重重捏了下他的肩膀,“想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千万不要意气用事。”
高晟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欢喜样,“她呢?如何处置她?”
张肃没好气瞪他一眼,“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她?这回可跟上次不一样,她是实打实地参与其中。如果交待其他人的下落,或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偏一问三不知,你那些属下又不敢逼供,你说她能落得个什么好结果?”
高晟沉默一阵子,低低道:“我知道了。”
“真知道了?”
“嗯。”
张肃盯视他一阵,确定他没搪塞自己,方又去找陈拒报信。
晌午过后,建昌帝终于肯见他了。
建昌帝以为高晟进门就会叩头认错,会求他严惩,甚至会自请前去榆林剿匪,至于那个女人,当然是提都不会再提,就当从没这个人。
但高晟叩头了,也认错了,却是自请:
刺杀太上皇!
◎你个疯子◎
一瞬间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死一样的寂静。
在旁侍立的陈拒看看跪在地上的高晟,暗暗庆幸,还好叫他进来前让其他人退下去了, 不然这话叫人听见,就算皇上想保他都保不住!
他脚步一动, 刚想提醒,啊不, 呵斥高晟一句,然而眼睛余光扫到建昌帝时,又把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低着头默然不语。
建昌帝瞪着眼睛盯着高晟,就好像从不认识他一样。
“你……说什么?”好半晌,殿内才响起建昌帝的声音, 他的语速很慢,似乎还没高晟带来的冲击中回过神来。
高晟再次重重叩头, “臣, 要去刺杀太上皇。”
“混账!”建昌帝抄起龙案上的青瓷镇纸猛地高晟他面前一掼,溅起的碎瓷竟划过高晟的脸颊,血一滴滴流下来。
一旁的陈拒把头低得更深。
应是气狠了,建昌帝剧烈地咳嗽起来, 慌得陈拒忙替他顺气,却被他一把推开, 指着高晟“你、你……”嘴唇呢喃半天,最终一拍龙案,“朕不同意, 死了这条心吧你。”
说实话, 建昌帝打心眼里不想太上皇还朝, 他想维持现状,太上皇留在瓦剌,好吃好喝好生伺候着,晚点再回来。
等他帝位稳固,等朝中那些脑筋顽固的老臣势力瓦解,等小皇子九和再长大些,等太上皇不足以构成威胁,再迎接他回来。
他心里也曾暗暗感慨过,若是太上皇不在就好了,或许死在逃离京城的乱子里,对大周才是最好的。
可这个念头刚刚冒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建昌帝不是愚孝之人,也不是宅心仁厚之人,为登基曾血溅金殿长阶,可弑父,对他来说还是太难了。
毕竟长久以来“父亲”二字,于天子也好,于老百姓也好,代表的是不可推翻的权威,无法忤逆的血脉至亲。
哪怕他是皇帝,一旦弑父,就会背上难以洗刷的恶名,永远在史书上留下罪恶的一笔。
高晟显然也想到了这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