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真、是、深、谋、远、虑。”卫安怀额间青筋暴起,字是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的,连绸被都抓破了。
“那当然,这样一来,不仅今世,就连后世都会歌颂我们的“绝美爱情”,一定会如这话本一样传遍大江南北的。”沉云之特意强调,眼含深意。
“会的,会的呵,呵呵。”卫安怀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八月,帝携佳人返京,众人惊讶万分,原来真有这人啊。
在沉云之的暗示下,文武官员纷纷上书,请立沉煦为后,顺应天命,帝欣然纳之。
药膏真灵妙,旧疤了无踪,复作芙蓉面。
白玉郎,笑颜损,旧时欢,何处寻。
庭院深深,小雨霖霖,空闻叹息。
“下雨风凉,赶紧去把窗关了。”一尘留心着公子,轻轻吩咐,几乎无声。
纱窗消减了随之侵袭的寒意,暖炉对它们赶尽杀绝,屋子暖哄哄的,也静悄悄的。
直到一声禀报打破了凝结的空气。
“公子,叁日后沉老夫人在园子里摆牡丹宴,请您赏光。”一尘将帖子拿了进来,递给卫安怀。
卫安怀笔杆一滞,看都不看,面无表情,不假思索道:“说我病了,你到时备一份礼送过去。”
卫安怀心烦意乱,自从被沉云之硬逼着住到这里,各种试探窥视层出不穷,沉家位卑心却贪,贪图外戚之名。
主院这边,下人一回复,自信满满的沉老夫人脸色一僵,打发走了心思各异的小辈后,便再也忍不住心中怒火,将茶杯狠狠扫落,发狠道:“不知那里来的狂傲小儿,竟然这般无礼。不过是个来历不明无父无母的小子,占据我早逝大儿的位置,本来想和他交好,结果这么不识抬举,没有亲族帮扶,看你色衰恩绝时,是何下场!”
事后,又和颜善目派人过去示好,是否需要添置东西,无需卫安怀吩咐,一尘直接拒绝。
沉家看他连老祖宗的面子都不给,尴尬过后权当无事发生,一直向对方释放善意的信号。
见卫安怀这么难讨好,恭敬的表面之下怨恨之心见长,愈发殷勤。
“打听出来了,东院那位的来历牵涉太大了。”沉老太爷愁眉苦脸,下朝后,二叁人茶楼宴饮,终于打听出来。
“哦,是什么来历,前些年头多少世家大族灰飞烟灭,他命大活下来,也不过是一个无亲无故的小子,仗着陛下宠爱,竟然这般目中无人,这花无百日红,恩宠也有尽头时,观他处事,也是个短浅轻狂之人,便是曾经有个好出身也受不住这等福气。”老太太想起就生气,这么多年在府中无人敢这么下她面子,
沉老太爷忧虑地瞅着他的发妻,叹了一口气:“前朝那个卫家,你还记得吧?”
“卫家?东兴坊里头的那个卫家!?”
“正是。”
“这!哎,那家人不是早就没落了吗,后代子弟被打压的不能出息,那位跟这卫家到底有何牵涉?看你这样子,好像干系甚大。”沉太夫人惊讶万分,那位性格是不平易近人,甚至可以说是冷若冰霜,可是那容貌气度一看就不是寻常人家出来的,卫家要是出过这么一号神仙人物,她不可能没印象。
“非也,怎么没出过,不然卫家因何没落!”沉老太爷拿出他的旱烟。
沉太夫人大吃一惊,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思绪,不可置信道:“这不可能,人不能死而复生。”
卫清河,曾领一时风骚的才貌双绝的翩翩少年郎,当时谁家不羡,好几家大族都相中了,偷偷递帖子,可惜后面,哎,命运无常。
虽然她不赞成他为母报仇而害得家族家破人亡,但是他的隐忍心智令她心惊,后来更是拖着病体硬挺过官刑,上了诉状。
哎,要真是他,看来有些富贵梦沉家是没福分做了。
“胡说什么,人当然不可能起死回生,但可以李代桃僵。”看到老妻迟迟不给他点火,拿手指点了点。
“少抽些,大夫都说了。”沉太夫人轻车熟路点着了烟丝。
“真是难以置信,有陛下看重,此子将乘风而起,卫家这下永无出头之日了,不过他怎么就和陛下在一起了?”
“这不是一目了然吗。”说完,便得意地吸了一口烟。
“老爷真是洞若观火,厉害极了,和我说说吧,也让我长些见识。”这老头子,一把年纪还要人捧着。
沉老太爷放松点点头,说道:“这男人嘛,历来重功名,这卫清河更是人中龙凤,岂有不想争先的,可惜先是因为身体无缘科举,后投了安王,虽揭发了汪卫两家,但也开罪了厉帝,你想,那安王可是野心勃勃,上不喜,他岂能继续重用卫清河,这不是跟厉帝唱反调嘛”
“毕竟他坏了规矩,这孩子,太清正了。”沉太夫人轻叹,不隐亲,宁折不弯,乱世之下,朝廷腐败,岂容得下他这种人。
“嗯,所以他在安王这里找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干脆假死脱身,不得不说他不仅果决狠辣,连眼光也非常精准。”
“竟然给他押中宝了,啊,我想起来了,当时还传过沉卫两家定亲的谣言,如今看来那并不是谣言,说不定那时他们就暗度陈仓了。”
“夫人言之有理。”沉老太爷刚说完,谨慎环顾四周,凑过去在对方耳旁低声说:“要是是他坐那个位置就好了,身体差也不是不能接受,陛下虽然厉害,但终究是个女子,不合祖宗规矩。”
沉太夫人瞪了他一眼,自觉压低声音:“你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妄议陛下是非,没看见那些高官贵族,他们曾经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如今见了陛下,还不如病猫,战战兢兢的。再说了,什么祖宗规矩,终究是人定的,这合乎人道的规矩自订立之初就注定了变更消亡的结局,端看时间长短,唯有天道的自然变化,方能亘古循环流转。”
“哎,夫人你通透啊,只是我这心里怎么都不得劲。”他长长地吐出了一口烟。
“那你歇着吧。”她懒得再看他一眼,趁着还亮堂,叫上孙女们陪她逛园子去。
刚起身,刹那间她想起了一件事,急急出声:“老爷,两天前东园那边处理了两个下人,我派人去打听,听说是手脚不干净。”
“事实是?”他紧张地咽了咽唾沫,想到了某些事。
“有人投毒,但那位没事,刚动手就被抓住了,冷静,冷静,看你怕成这样,莫非里面还有什么隐情?”声音几不可闻。
“我说他们几个怎么这么痛快把消息捅给我,还送礼,之前愣是打听不出来。”沉老太爷一拍桌,咬牙切齿道:“估计是想借刀杀人,那边失败了,就来拉拢我们。”对方竟这么急,听说卫清河身体极差,几乎不可能有子嗣,注定短寿,幕后之人竟连几年都等不了。
沉太夫人一听,也吓住了,卫清河不好惹,陛下更可怕。
“小喜,吩咐管家备车,快拿朝服过来,对了,还有那些礼物一并带上,我要进宫。”沉老太爷高呼。
“老爷,不能啊,你现在去岂不是打草惊蛇,依我看,要不向东院那位禀告,方才稳妥。”
“有理有理。”他知道,陛下岂会不知,那些人都是陛下安排的。
得知沉老太爷有事要面见公子,一尘当即拒绝,结果对方早有预料,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来。
一尘无法推辞,一番检查后,被信的内容惊到,当即上报,然后才递到了公子案桌前。
卫安怀蹙眉,然后随手将信丢到了炭火盆里。
他轻飘飘看了一尘一眼,漠然道:“以后这些闲杂事不要拿来扰我。”反正你们“能看”又“能干”。
一尘被窥破心思,羞愧称是,然后派人出去跟小喜通报一声。
“公子知道了。”
小喜以为妥了,欢天喜地回去禀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