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一时语塞,终究没追根刨底,识趣福了福身子:“妾身告退。”
提裙款步,殿外廊檐下檐铃清脆悦耳,随风摆动。
皇后驻足,回首望向身后匾上“养心殿”三个大字,久久未曾言语。
秋风骤起,满地落叶飘落。
身侧的侍女秋月见状,忙不迭为皇后披衣,她小声:“娘娘,陛下刚刚的意思……”
皇后拢眉,回以警告一眼。
秋月低头福身:“奴婢僭越了。”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花荫满地,秋月小心翼翼搀扶着皇后回寝殿。
直至转至无人处,皇后方抬眼,和秋月相视一笑。
秋月向来是皇后心腹,自然知道皇后心思,她福身:“奴婢恭喜娘娘。”
皇后忍俊不禁:“这才哪到哪。”
秋月:“殿下和郡主情投意合,奴婢自然要恭喜娘娘。”
石子涌成的小路崎岖不平,秋月不敢疏忽,仔细搀着自家主子:“听说蒋贵妃最近又宣了蒋家人进宫。”
蒋贵妃为二皇子生母,荣宠多年,处处和皇后作对。当初裴衡坠马,皇后一直怀疑是蒋贵妃所为,可惜苦于没有证据。
这几年蒋家也未曾安分,拉拢权臣结交党派,对太子之位虎视眈眈。
“她懂什么。”
一提蒋贵妃,皇后立刻没了好心情,对蒋贵妃的所作所为嗤之以鼻。
她随手摘下路边一花枝,置于手中把玩。
皇后唇角勾起一抹讽刺。
权臣、丞相又如何,都抵不过一个沈鸾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她至今还记得,那年她从御书房窗下经过,无意听见皇上一句——
哪个皇子继承大统都可以,但是皇后……必须是沈鸾。
“奴婢所言都是真的,郡主若不信,可以问绿萼,她当时也在殿中的。”
沈鸾安然无恙苏醒后,蓬莱殿又恢复往日的欢声笑语,太医院大半的人手也被沈鸾赶回,只留了相熟的太医守着。
见她无碍,沈将军本来还想着接沈鸾回去,后来被裴衡一句宫中有太医挡回去了。
日日在蓬莱殿待着,沈鸾闲得发慌,又听茯苓在一旁学嘴自己当日的呓语,沈鸾恼羞成怒,随手将桌上红漆木盘上的娇黄大佛手丢了过去。
“你再说!”
茯苓笑着躲闪,毫无悔改之心:“奴婢错了,郡主大人有大量,饶了奴婢吧。”
主仆俩嬉笑着,却不想沈鸾手上没个准道,刚丢开的佛手忽的砸开纱屉子,直直落向窗外。
茯苓嗳一声,还想着唤人出去捡。
蓦地却听见窗外传来一声惊呼。
“沈鸾,你故意的是不是!”
裴仪怒气冲冲,掀开嫣红撒花软帘往里冲。
凤鸟花卉步摇晃动,裴仪站在玻璃炕屏前,双目圆睁瞪着屋里的沈鸾。
沈鸾面露怔忪,手中还有另外一个未丢出去的金黄佛手,恰好和裴仪怀里的凑一对:“你怎么在这?”
“我……”
方才顾着生气,裴仪一时忘了,自己本想偷偷摸摸看一眼就回去,没想到会闹成现在这个局面。
她局促不安站在原地,半晌方从唇齿间挤出一句:“母妃、母妃让我来看你的。不然你以为我稀罕踏入你这蓬莱殿?”
沈鸾饶有兴致点点头,一双狐狸眼狡黠又灵动:“静妃娘娘有心了。”
裴仪扬高下巴,脸上颇有几分得意:“那当然,我母妃可是……”
沈鸾漫不经心将后半句补完:“竟让你在窗下等着。”她笑笑,“若早知如此,我定早早为你在窗下准备一张洋漆小几,省得三公主站着受累。”
“你……”裴仪咬牙切齿。
总归是在她筵席上出的事,气恼两三秒,裴仪视线复重新落在沈鸾脸上。
当晚她人也在澜庭轩,听见姚绫尖叫后,一行人匆匆往湖边赶。
临到之时,已有太监侍卫为死尸披上白布,裴仪是后来从他人口中,得知白布下遮掩的是何物,裴仪当场呕了一呕,回去后又整整做了一夜的噩梦。
只是听说便是如此,沈鸾是亲眼所见……
思及此,先前对沈鸾的恼意又骤减许多。她上下打量眼前人,比之往常,沈鸾清瘦些许,入秋新制的衣裳已然有几分不合身,松垮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