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他们被天竺人追杀,走投无路之时坠入深渊。
怪石嶙峋的山洞,光影斑驳,沈鸾托着腮,笑盈盈将问题抛出。
那时的长安郡主,何等的骄衿,只当裴晏的喜欢如芸芸众生,如京城世家子弟对自己的爱慕,她并不在意。
然再怎样,也没有此时的笑容刺眼锥心。
“什么时候的事?”
沈鸾弯唇,字字诛心泣血:“是我死之前还是死之后?亦或是今生发现我喜欢的不是你,这枚棋子不好掌控,所以假惺惺上演这一出深情戏,好叫我心软,好叫我回心转意,好叫沈家……再次成为你登基称帝的垫脚石。”
沈鸾忽的冷下声,眼如秋波的一张脸再也找不到丁点温柔笑意。
“裴晏,你若真的冷血无情,狠心绝情,我倒还能高看你一眼,还能说一句帝王薄情寡义。然你这般惺惺作态装模作样……”
冬风拂过,檐角下的檐铃发出细碎声响,日光摇曳,轻落在廊檐两侧的金漆木竹帘上。
暖日当暄,沈鸾声音极轻极轻,在裴晏耳边拂过。
“……真叫我恶心。”
……
冬雪消融,红梅簌簌落地,枝桠树梢隐约可见绿芽冒尖。
沈氏紧皱双眉,倚在楠木交椅上,不小的一间书房,两侧挂着一副紫檀木联牌的对联,正面一张黄梨木长案几,案几上设瑶琴宝鼎。
书房青焰未烬,香烟缭绕。
沈廖岳背着手,他一身石青色家常圆领袍衫,来回踱步。
沈氏看得头晕:“将军该歇歇才是,若是叫卿卿看见了,定当起疑。”
沈廖岳闻言,重重叹口气,掀开袍衫坐在另一侧的楠木交椅上,他焦躁不安,捏着腕间的楠木佛珠。
李贵守在花厅前,沈廖岳根本打探不到裴晏和沈鸾说了什么。
沈氏亦是坐立不安,忽闻小厮前来,沈氏登时站起:“如何,找到那妇人的下处吗?”
小厮双膝跪地:“回夫人的话,小的怕那老妇人起疑,只远远跟着,见她买了两个肉包子,然后、然后拐入小巷……”
他额头紧贴地面,哐哐哐磕头叩首:“小的一不留神,她就……没影了,小的再也找不着人。”
沈氏跌坐在地,双目无神怔忪。
那老妪一张脸肮脏不堪,叫污垢迷了脸,然那双眼睛……
沈氏攥紧手中丝帕,当初知道那事的宫人,都叫皇帝处死,然那老妪……那老妪实在像极了当初为沈鸾接生的婆子。
沈氏胆战心惊,一颗心惴惴:“老爷,你说她会不会……”
沈廖岳到底经历过世面,他揉揉眉心:“只要人在京中,就一定跑不了。”
地上伏跪的小厮很有眼力见,他连连叩首:“老爷夫人放心,小的已悄悄和附近几个掌柜说过了。那老妪好认得紧,只要瞧见人,立刻……”
话犹未了,倏然听见廊檐下一阵盈盈笑声传来,沈鸾款步提裙,踩着雪色遥遥穿过抄手游廊。
越过影壁迈入书房,沈廖岳摆摆手,挥散小厮。
沈鸾:“母亲怎么在这,叫卿卿好找。”
沈氏收起眼底的忧愁不安,笑着将沈鸾搂入怀中:“五皇子走了?”
“兴许罢。”
沈鸾不满,从沈氏怀中仰起头,她小声嘀咕,“母亲怎么这样,叫我同那样的人待一处。”
“是母亲的错,母亲下回定不叫卿卿一人。”
沈氏搂住沈鸾双肩,拿眼睛觑沈鸾脸色,“五皇子刚找你,是为了何事?”
“没什么。”
不过是前世的荒唐事,沈鸾总不可能一一道出,她倚在母亲肩上,声音软绵绵:“母亲,我不喜欢他,日后若是他来了,叫人远远打出去才是正理。”
沈氏怔怔,和沈廖岳对视一眼,她放缓声音:“卿卿真是不喜那五皇子吗?”
沈鸾不假思索:“那是自然,母亲怎的不信我?”
沈氏揉揉她发髻:“母亲不是不信你,只是甚少见你这样,以前三公主你虽也不喜,然她说的话,你还是听的。”
沈鸾轻哂,双眉紧紧蹙着:“……他怎可和裴仪相比?”
前世沈家出事后,宫里人人对沈鸾避之不及,深怕因为她得罪皇帝。唯有裴仪,偷偷叫紫苏送来好些银钱,还叫沈鸾等着,她定想方设法送她出宫。
若非自己当时失足,兴许那会……
沈鸾摇摇头,甩开以前的噩梦。她重新陷入母亲怀中:“我就是不喜欢他,他说什么做什么我也不会听。母亲日后也少提他,没的败了我的好兴致。”
沈氏展露笑颜,和沈廖岳相视一笑:“好,好。母亲再也不提了。”
话落,又拥着沈鸾回自己屋子。
瞧见沈鸾手里空着的手炉,沈氏忽然皱眉,瞪她一眼:“先前叫你抱的手炉呢,怎的不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