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鸾垂首,手握着靶镜,细细打量着。
忽的,手中的靶镜被人抽走,沈鸾猝不及防,直直对上裴晏的视线。
黑眸深沉如潭水,不见一点波澜。
裴晏垂首低眸,修长手指轻抬起沈鸾的下颌,他低头,气息灼热,好似洒落在沈鸾鼻尖。
膝上的手指蜷缩,手中捏紧的丝帕松开又紧,沈鸾紧绷着身子,呼吸屏住,任由裴晏的视线落在自己眉眼。
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只牢牢抓着丝帕。
裴晏指腹灼热,似星火燎原,一点点蔓延至全身。
无须靶镜,沈鸾也定知晓自己此刻双颊绯红。
裴晏唇角勾起一点笑,黑眸低低垂着,骨节分明的手指顺着沈鸾下颌往下,轻捏住她一侧的金玉耳坠。
“脸红作什么?”
他声音喑哑,透露着不加掩饰的笑意,那双深深眸子笑望沈鸾。
面红耳赤,双颊滚烫得厉害,沈鸾拂开裴晏束缚自己的手,自己拿靶镜瞧。
长案几上的紫檀木矮柜上有螺子黛和簪玉棒,沈鸾捻过螺子黛,细细为自己描眉。
靶镜澄澈透亮,余光瞥见裴晏望来的视线,沈鸾别过眼,背对着裴晏。
马车缓缓穿过大街小巷,终在岸边停下。
月影横波,松石绿花鸟双绣软帘掀开一隅,透出窗外的明亮月色。
沈鸾心满意足收回靶镜,云堆珠髻,纤腰袅袅。面若春杏,有道是莺妒燕惭。
沈鸾眼睛弯弯,眉开眼笑。
未待往前迈开半步,倏然,眼前落下一层朦胧。
裴晏将一顶帏帽戴在了沈鸾投上。
长长帏帽挡住了沈鸾的花容月貌,沈鸾怒目而视:“……你作甚么?”
裴晏慢条斯理:“你身子还未好,不可见风。”
“可是戴着帏帽……”
透过车窗,沈鸾意外瞧见镇上的女子都戴着长长帏帽,密不透风,好似不肯轻易将真容见人。
沈鸾讪讪,难以置信,还以为是天水镇的风俗。
殊不知是神女一事叫天水镇的女子跌破胆,人人出门都戴着帏帽,方可安心。
入乡随俗,沈鸾撇撇嘴。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出门前花了一个多时辰梳妆。
那一个多时辰裴晏还连着两次画坏她的眉毛,叫她只能擦了再来一次。
长街上萧条寂寥,鲜少有人走动。
树影婆娑,苍苔浓淡。
沈鸾踩着月色,意兴阑珊。夜风簌簌,落叶翩翩,走了半日,竟见不到半个人影。
茶肆酒楼大门紧闭,半点市井烟火气也见不到。
沈鸾讪讪垂下眼眸,若早知这般无趣,她还不如留在那别院中,在廊下看着猫儿狗儿打架。
长街空荡荡,只有前方的杏林百草阁烛光明亮,不时有人提着药包从百草阁走出。
也是一位女子,长长帏帽挡住她一整张脸。
倏然夜风拂过,不经意间拂开一角。
沈鸾无意抬眼望去,登时立在原地。
那张脸……竟和自己有五六分相似。
沈鸾定睛欲细瞧,帏帽落下,那女子行色匆匆,扶着一男子的手臂登上马车,扬长而去。
杨柳垂金,刹那之际,沈鸾竟分不清是自己眼花与否。
“卿卿。”耳旁低低落下裴晏的声音,“怎么不走了?”
沈鸾转首望他,斟酌许久,终没将刚才所见道出。
长指指向适才妇人离开的方向,沈鸾半仰起头:“那边是什么?”
……
天河两岸,杨柳依依,弱柳扶风。
耳边隐约有啜泣声响起。
沈鸾方才不过是想碰碰,看能否再见着那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