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芸揉揉她双手,轻声道:“陛下昨日……来找过我。”
沈鸾一惊:“他找你做什么?”
阮芸笑言:“只是说了一会话。”
“他毕竟是一国之主,朝中政务多,自然不能在外久留。他若是回京,岂会允你一人留在青州,自是要带你走的。”
沈鸾唇角挽起一抹笑,抱着阮芸手臂撒娇,得寸进尺:“他要带我走,姨母这么轻易就答应了?”
“我若是不答应,怕是有人得躲在屋里哭鼻子。”
沈鸾羞红脸:“——我才不会!”
阮芸故意,抚着微微隆起的腹部道:“那正好,你留在青州,陪你弟弟妹妹,我正愁生下他一人,家里没人陪着玩。”
虽知阮芸是开玩笑,沈鸾还是轻轻哼一声,半倚在阮芸腹边,和小家伙说着话,小声告状。
阮芸笑着推开她:“告状也得去找你隔壁院子那位,找我孩子做什么?”
嬉笑一番,言归正传。
阮芸轻轻道:“陛下和我说,会让你在沈府堂堂正正出嫁。”
阮芸抬眼,一双黑眸望进沈鸾视线。
裴晏许诺阮芸,后位只会为沈鸾一人而留,后宫也只会有沈鸾一人。
荣华富贵如过眼云烟,阮芸轻叹一声:“普天之下,男子的许诺都不可信。”
沈鸾一怔:“那姨母怎么还……”
阮芸伸手捏捏沈鸾双颊:“那还不是因为你。你都不知道,自己看着陛下,眼睛是怎样的亮闪闪。”
那是她从未在沈鸾脸上望见的笑容。
且还有一点裴晏说得对,沈鸾是将门之女,她该堂堂正正活在世人眼前,而不是躲躲藏藏一辈子。
终归是未出阁的女孩,沈鸾脸红耳赤,连声否认:“才不是那样,我不过是因为……”
蓦地,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茯苓紧张掀起帘子,匆忙朝沈鸾和阮芸行礼。
“姑娘,郑平公公刚叫人来传话,说是……三公主在京中自缢了!”
公主府内。
两侧的抄手游廊悬着金丝藤红漆竹帘, 一众奴仆手持拂尘、盥漱之物,静悄悄自廊檐下走过。
湖心亭两岸的白玉栏杆上悬着各色彩灯,然此时此刻, 却无一人为之逗留,无人欣赏。
院落蝉鸣聒噪, 树影摇曳, 风吹树动,云影横墙。
侍女小心翼翼站在廊檐下, 大气都不敢出, 只趁人不留意,悄悄往裴仪寝屋瞥了一眼。
自上回裴仪自缢,在公主府大闹一场后, 驸马爷再也未踏入公主府半步,日夜宿在大理寺。
往日彩璧辉煌,光彩照人的公主府, 此时却奄奄一息,俨然如一座无人问津的小院。
槅木扇门紧闭, 忽而闻得“吱呀”一声响, 却是裴仪身边贴身服侍的紫苏。
双目垂着泪珠,紫苏双眼哭得红肿, 她双手端着一碗樱桃酥酪,款步提裙,颤巍巍穿过一扇紫檀嵌玉屏风。
窗下树影摇曳,轻薄青纱后, 裴仪斜倚在贵妃榻上, 一双素手轻垂在榻边,三千青丝轻垂, 那纤细瘦弱的脖颈上,还有一道可怖红肿的红痕。
是那日悬在横梁上的白绫留下的。
紫苏声音哽咽,眼角垂落的泪珠滚滚落下。
裴仪贵为公主,自幼千娇万宠,众人捧在心尖尖上长大的,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
若是往常,别说是险些丧命,就连裴仪手上不小心划了一道口子,宫里上上下下,哪一个不赶着上前关心献殷勤,补品流水似的送到宫中。
哪像如今……
物是人非。
三公主出了这么大的事,府上门可罗雀,无人探望一二。就连往日交好的贵女,也怕惹了裴仪不快沾上晦气,不敢上门。
公主府悄然无声,紫苏坐在榻前,小声落泪,为裴仪心生不值。
旁的人就罢了,静太妃身为裴仪的母亲,竟也没派个人过来问一声。
紫苏低低啜泣,若是长安郡主在就好了,若是长安郡主在,定不会和京中那些贵女一样,嫌弃公主自缢丢了女子的脸面。
脖颈上的红痕骇人得紧,裴仪这几日都在榻上歇着。
喉咙干哑,暂时吃不了其他东西,只能以流食为主。
偶一睁眼,忽见紫苏坐在榻沿的脚踏上,手中丝帕皆被泪水泅湿。
裴仪干咳两三声,撑着身子坐起:“哭什么?”
紫苏赶忙抹去泪水,倒了温茶上前,亲自伺候裴仪吃下。